杨过坐在屋顶上，看着屋下来来往往准备英雄宴的英杰，难得发起愣来。秋日的午阳并不燥热，阳光拢在层层叠叠蔓延的槐树上，在叶尖凝成金边，杨过盯久了，便觉得这像姑姑那条金铃索。
人世太多是非，好人坏人都不是黑白分明，弯弯绕绕实在是太多。若人人都能和古墓中人一般，想了便是想了，做了便是做了，那该能多好。
他忽然觉着心心念念的山下世界没多好。他想回古墓里了。
“杨兄？怎么坐在屋顶上不啃声？莫非这也是古墓派的练功方法？“
燕南飞远远地就看到杨过坐在屋顶上，踩着一旁的石兽脑袋跳上来，落在杨过身侧，笑得极为散漫。他把蔷薇剑拨到一侧，大摇大摆地靠着杨过坐下，屁股还没坐热就听杨过说：“燕兄，贪欲真能把人变成鬼么？”
燕南飞的动作顿了。他的第一反应，是想起来了公子羽，然后才想到了自己。
江湖上只知公子羽是沈浪后人，又是武林天骄。但在燕南飞的记忆中，公子羽年不过三十六七，却已经白发苍苍、脸布沟渠。老态龙钟——正值壮年的人身上会有这样的迹象，足以证明深厚的**能将人吞噬殆尽。
那我呢？燕南飞忍不住想起与纪迁千在书房中对峙时，那人看向自己的目光。似乎是有些难过，又像是有些无奈。
燕南飞自成名以来，便是公子羽的替身。公子羽提供的名、利，还有那些无上的武学，于他而言便是不能拒绝的诱惑。他分明知道纵许自己沉溺其中绝非好事，但人都是这样，一时尝不到报应，就会想，拿一点，就拿一点……
在席间候宴的明月心似是觉察出了些什么，抬头看去，与屋顶上的燕南飞对视。目光交错了一瞬便分开，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想些什么。
“人只会是人，变不成别的什么东西。还是不要凡事怨鬼的好。”
燕南飞如是道。
杨过没吭声。他看着场内众人：大武小武逗郭芙开心，叶孤鸿被于志远念叨得满地跑，而甄志丙远远地看到洪凌波进了大厅的门，赶紧四下找地方躲起来。人有百态，事有百状，他却觉得这所有的人都活得浑浑噩噩——没有人像他一样清醒而痛苦。
“燕兄，我刚得知先父是个无恶不作的坏人，待我若至亲的长辈们都很恨他，甚至当年都参与了对他的谋杀。”
杨过平静地说道，随即转头看向了燕南飞。
“你说，我该为父亲报仇吗？”
杨康为恶多端，自是该死。但他为人子，该不该报这个仇？
燕南飞的思维再度飘远。这回他飘到不久前与他定下一年之约的傅红雪身上，于是他看向了杨过的手腕。
腕上有只金环，环上系着一颗金铃。
“……这只金铃与郭小姐那只一样，都来自于丁家那位小姐丁灵琳。她是你什么人？”
杨过道：“是我母亲的友人，我当称句金姨，却还未有缘见过。”
“但你一定听说过她的故事——他们的故事。”
边城的刀光已经过去了二十年。现在的孩子们都是听着叶开傅红雪的故事长大。
燕南飞见杨过没有否认，便继续道：“我见过一个了不起的人。他的心里从小就被种下仇恨的毒草，只想着长大后为父报仇——但最后他不仅发现父亲的人品没有那么高尚，他自己也并不背负这份仇恨。他很痛苦，但后来他的刀却挥得比世间一切都要快而坚定。”
杨过攥紧了那颗金铃，道：“我从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叶开一直不肯告诉傅红雪真相？既然那本就是错误的复仇，那为什么要仍由它发生？”
燕南飞道：“那你现在明白了？”
“不得不明白。”
杨过苦笑着，忽然鼻头一酸。情绪堆积得溢出，他终于无声地痛哭起来。
傅红雪十七岁前一直活在谎言中。他从小就把复仇当作毕生的目标，日日夜夜地挥刀，只为有朝一日将仇人杀光。那时他每每痛苦时，就会想到父亲——花白风对他说，他父亲是一个大侠，这叫他心里非常骄傲。这是他唯一的支柱。
叶开看得出他将那么多的情感放在复仇、身份上，于是叶开始终在犹豫。如果把真相告知于傅红雪，那这个骄傲的刀客会不会从此一蹶不起，自此死心、绝望？
杨过从小颠沛流离。他看着郭伯伯就忍不住想，杨康是不是也这般高大、威武，仗剑四方？如果爹爹在世，那我是不是不用受那么多的委屈？是不是我也能骄傲地说，我是杨大侠的儿子？
颠沛的童年、寄人篱下的生活叫这少年活成了太敏感的样子。但他现在——谁都不恨了。
燕南飞忽然有种直觉。眼前的少年以后一定会很有名。
足以扬名天下。
他又开始思考起一开始的问题：那我呢？我当真要继续这样活下去吗？
-
英雄宴开始了。先是黄蓉传位于鲁有脚，众丐行唾礼——而后便进入了正题：中原武林应当选出一个领头人，能在关键时刻一呼百应、带领众侠士对抗蒙古蛮子。
纪迁千夹了一块子菜到尹志平碗里，又夹了一筷子肉放自个碗中，却不是要自个吃的。他低头哄道：“好凶好凶。不就是把你交给孤鸿照顾了一天嘛？至于不……哦哟，别咬我别咬我，喏，给你挑了。”
他哄完，把自己的碗端下去。九尾灵狐冲他叫唤一声，又轻轻咬了咬他的手，这才埋头吃起来。在吵吵嚷嚷的讨论声和小九的进食声里，他对郝大通孙不二道：“敢问两位师叔，我师父可还好？”
孙不二道：“王师兄自是不比从前，但也算是康健。只是……”
她说着有些犹豫，但还是道：“你当还记得赵志敬。他当初被关禁在重阳宫里，但一年前，他逃下山了。”
纪迁千把碗收回，抱起灵狐。他听着这名字，牙有点痒，心道没曾想这个鬼东西还能有出场的戏份。于是他马上看向一旁的叶孤鸿，一边顺着狐狸毛一边道：“你不是要学西门吹雪吗？把赵志敬记你册子里，找时间把他也杀了。”
于志远正喝水，闻言差点呛着。刚想委婉劝导两句，又想起眼前这个死而复生的师弟就是受了赵志敬的影响才受了郝大通那一掌，顿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叶孤鸿给自己倒了杯酒，淡淡道：“我一年只杀四人。姓彭的就是最后一个。”
“你不能太挑生意，人西门吹雪好歹也是万梅山庄的庄主。你哥的产业在决战后都充公了吧？叶大少爷，要是没钱了别害羞，和你师父讨个好，他还是有点资产的。”
这自然是玩笑话，但全真教的家底也的确不少，毕竟一是名声高各国人都前来求交，二是当年王重阳没少忽悠官宦商贾子弟出家入道。郝大通从前是商贾家，马钰和孙不二夫妇二人家财也不少，就连尹志平都是书香世家出生，若当年没被马钰点拨入道，大约后来也是要走上考取功名道路的。
虽说四年不见，但全真众道太熟悉纪迁千这张嘴，倒也习惯眼下这氛围。叶孤鸿即便从前和他不熟，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也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故也懒得理会，只饮酒不语。
厅内正把洪七公推举成武林盟主，又说要选个副盟主，一时各路豪杰的名字接二连三地从各方向传出。黄蓉郭靖二人见席间乱糟糟的，赶紧起身维持局面。黄蓉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叫厅外的鼓声、号角声打断。
这是迎客声。纪迁千暗道一句来了，停杯投箸不撸狐，扯着尹志平袖子示意厅外。
陆冠英显然有些意外，却还是起身和黄蓉郭靖对视一眼，高声喊道：“迎接贵客。”
话音刚落，厅前已然聚集了数十人，把厅门给堵得严严实实。尹志平等人自是认出这伙不速之客正是当年攻上重阳宫的蒙古人，于志远当即皱眉起身，甄志丙则以把剑摁在桌上，蓄势待发的模样。
纪迁千看过那为首的贵公子，想起这人便是王子霍都，而他身边那个瘦藏僧达尔巴当年亦在山上。他冷笑一声，正想拿起茶盏喝一口，目光不经意间一瞥，却在那黑压压一片的人群里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手便顿住了。
郭靖亦是认出来者，面上微怔。他与黄蓉附耳细语一番，夫妻二人正要上前去应对，却听厅内传来“喀”的一声响。
纪迁千用力把杯子放在桌上，顺势起身，紧紧地盯着人群中的某个方向。
“孤鸿师侄，买一送一。串一串图吉利，好事求个双嘛。”
纪迁千面上似笑非笑，声音却冷得彻底。灵狐被他吓了一跳，转身扑到一旁孙不二怀中，只露出个脑袋悄悄看。
他的行为太过独特，全真教又坐在好位子，这样一来，厅内大多侠士的目光都聚集于他身上。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叶孤鸿却眉头一皱悟了，起身抽出乌鞘剑，道：“哪个。”
剑身映着屋外的光，晃得厅外蒙古人差点睁不开眼。为首的霍都手腕一抖开了扇，板着脸出声：“这就是中原武林的待客之道——”
“络腮胡，那扇子边上的。”
于是剑光一闪，谁都没看清，只觉有一道白影从眼前晃过。下一刻，乌鞘剑已刺入霍都身侧那人心口。
“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啧啧啧。”
纪迁千挥挥手，朝那人打着招呼。
“彭长老，再见。”
剑被拔出。在蒙古遮遮藏藏二十年的彭长老应声倒下。
叶孤鸿抬起剑，吹落剑尖的血。
“另一个——又是谁？”
为什么前几章没有九尾灵狐呢？因为我真的把它给忘了（就当被小叶捉回去堵他师父了。
于志远：我知道你一直在学西门吹雪呀，你小时候还总是缠着你哥要学剑术呢，但是偶尔也要回来终南山呀，你这孩子blablablablabla
叶孤鸿：好烦。（提溜小九）就你了，去，吸引师父注意力。
小九：？
彭长老当年就跑去蒙古了，神雕里有写黄蓉认出他。但是这个配角太小了，纪哥给忘了
至于另一个……嗯，原作后期的确有个人跟蒙古勾勾搭搭了，就是赵某某咯（）
叠码，老查书中的阵营对立不代表我站宋或元任何一方，一切剧情都是为了戏剧性。我本人不爱宋不爱金不爱元，我推的现当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7章 英雄宴渔翁得利 1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