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涎香混着硫磺的气息钻进鼻腔时，铃兰鬓角的花瓣突然卷成小团——三年前黑风寨的火里，就是这味道，烧得她三天三夜发不出声。
皇后指尖的蜜蜡铃兰串“啪”地断了，琥珀珠子滚到铃兰脚边，其中一颗裂了缝，露出里面灰绿色的粉末。“听说你能听懂草木说话？”皇后的蔻丹指甲划过铃兰的脸颊，“那你该知道，户部侍郎死时，窗台上的铃兰正喊‘妖女偿命’。”
铃兰盯着地砖缝里的碎糖渣——那是今早铁手塞给她的糖铃兰，被侍卫推搡时摔碎的。糖霜混着灰尘，像被踩灭的星子。“殿角的龙吐珠说，”她突然抬头，声音发颤却清亮，“您袖袋里的硫磺帕子，还沾着护山铃兰的根须灰。”
皇后猛地后退，打翻了案上的“断灵散”。褐色药汁在金砖上漫开，溅起的飞沫落在铃兰手背上，烫出细小的红痕。“反了！反了！”她尖声喊，“给我灌下去！让这妖女再也发不出声！”
宫女的指甲掐进铃兰的下颌，药汁的苦味漫到舌尖时，殿门突然“轰”地撞开。铁手的身影裹着风闯进来，肩上的旧伤在渗血，月白常服被划开三道口子，露出里面缠着的布条——那是铃兰前几日为他包扎的，针脚歪歪扭扭，此刻却被血浸成了深褐色。
“放开她。”他的刀“哐当”插在地上，震得蜜蜡珠子跳起来。没等宫女松手，他已攥住铃兰的手腕往后拽，自己挡在前面，左肩的伤口正对着皇后，“侍郎是我杀的，账本是我烧的。要动她，先劈了我这只手。”
铃兰攥着他渗血的衣摆，突然摸到个硬东西——是片银线绣的护符，针脚歪歪扭扭，边缘还带着线头。她认出这是她教他绣的样式，只是本该绣铃兰的地方，被他绣成了个歪歪扭扭的拳头。
“铁大哥……”她的眼泪砸在护符上，“你说过别硬闯的。”
“我说过更重要的话。”铁手没回头，掌心的符印因用力泛白，“我说过，你做什么，我担着。”
屏风后传来龙袍拖地的声响。皇帝捏着半块铃兰玉佩走出来，玉上的缺口正对着铃兰——那是她藏在裙角的另一半，刻着“护山”二字，是哑女用命换来的。“铁手，”皇帝的声音像淬了冰，“三年前黑风寨的火，你说与你无关；如今为这妖女，你倒认下杀官重罪？”
铁手突然单膝跪地，左肩重重砸在金砖上，伤口的血溅在皇帝鞋边：“陛下，玉佩是臣的。三年前从火里捡的，不慎遗失。若要治罪，臣一人领罚，但求放她回黑风寨。”
铃兰突然从他身后站出来，将半块玉佩拍在金砖上。两块玉严丝合缝，内侧“庚子年春，赠阿瑶”的小字在烛火下发亮——那是皇后年轻时的闺名。“陛下可知，”她的声音抖得像风中花瓣，“这玉佩是皇后当年送给哑女的，就为了找护山铃兰的根，解您身上的慢性毒。”
皇后尖叫着扑过来要抢，却被铁手一脚踹开。他捂着铃兰的嘴磕头，额头撞得金砖闷响：“陛下！她胡言乱语！臣带她去天牢，听凭发落！”
皇帝盯着玉佩上的小字，突然挥了挥手。侍卫拽走铁手时，他反手抓住铃兰的手腕，将那片银线护符塞进她掌心：“西角楼的老陈，认苏药师的笔迹。护符……别丢。”
铃兰捏着刺手的银线，看着他被拖出殿门。皇后的太监跟在后面，经过她身边时，袖中露出半块沾着硫磺的铃兰根——她突然明白，铁手左肩的伤，根本不是侍卫划的，是他故意撞向侍卫的刀，好让皇帝看见“血誓”，暂时保她一命。
偏殿的窗纸上，突然映出个熟悉的影子——是苏眉，她正用匕首在窗纸上刻着什么，形状像朵半开的铃兰，底下还画着个小小的“火”字。
…………
偏殿的晚香玉在哭。叶片卷成筒状，把月光裹在里面，像阿苗藏在袖中的铃兰苗。
铃兰摸着掌心的银线护符，针脚刺得皮肤发疼。守殿的宫女刚换过茶，手背上的疤痕在烛火下泛着红——那是三年前柴房的火烫的，和阿苗的疤痕一模一样。
“姑娘，喝口茶吧。”宫女的声音发颤，茶杯在碟子里转了三圈，“这是雨前龙井，解腻。”
铃兰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苏药师是不是教过你，给铃兰浇水要浇根？”
宫女的脸瞬间惨白，茶盏“哐当”落地。“姑娘……”她扑通跪下，眼泪砸在碎瓷片上，“奴婢阿苗！苏药师死前让奴婢藏在皇后身边，说总有一天能见到您！”
她从发髻里摸出片晒干的铃兰花瓣，上面用胭脂写着“锁灵水，克血”：“皇后让国师用自己的血炼锁灵水，说您的灵力遇血就散。天牢的老陈被他们扣着，说您若不乖乖去，就给铁捕头灌锁灵水！”
晚香玉突然剧烈摇晃，叶片拍打着窗纸，发出“沙沙”的摩斯密码——那是苏眉教的暗号：子时，水道见。
“阿苗，”铃兰将银线护符塞给她，“你敢不敢帮我个忙？”
亥时三刻，偏殿的小厨房传来划拳声。阿苗提着灯笼在前头引路，铃兰跟在后面，看见宫墙根的青苔在“喊”疼——那里刚被撒过蚀骨粉，是国师的新把戏。
“狗洞在蔷薇丛里。”阿苗拨开带刺的花枝，指给她看砖石上的磨痕，“苏药师说这丛蔷薇认黑风寨的人，不会扎你。但您得快，我引开侍卫后，最多撑一刻钟。”
铃兰钻进狗洞时，阿苗突然拽住她的裙角：“姑娘！铁捕头左肩的旧伤怕寒，您……您找到他，替我告诉他，苏药师种的铃兰，今年开花了。”
天牢的霉味里混着血腥味。铃兰摸着潮湿的墙壁往里走，听见铁手的牢房传来铁链声——不是挣扎，是他在用铁链敲击石壁，三短一长，是“危险”的暗语。
“铁大哥！”她扑到牢门前，看见他被铁链吊在墙上，左肩的伤口缠着浸过锁灵水的布条，泛着诡异的绿。
铁手猛地睁眼，看见她时突然剧烈挣扎，铁链勒得手腕淌血：“谁让你来的？快走！这是陷阱！”
“我知道。”铃兰哆嗦着插钥匙，指尖被锁孔划破，血滴在钥匙上，突然“咔嗒”一声，锁开了。她扑过去要解铁链，却被铁手攥住手腕——他的掌心烫得吓人，是发高热的征兆。
“走！”他吼得嗓子发哑，“铃兰，听话！”
一支暗箭突然从横梁后射来，箭尖涂着锁灵水，在烛火下泛着幽蓝。铃兰想也没想，扑过去挡在他身前。箭尖没入肩胛的瞬间，她听见铁手发出困兽般的嘶吼。
剧痛里，她的身体开始透明，化作无数铃兰花瓣缠上他的手腕，最后在他掌心扎根成一朵半开的花。“这样……你就不会冷了。”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看着他眼底的猩红，突然笑了，“铁大哥，我终于……能护着你了。”
铁手攥着掌心的铃兰，花瓣上的血珠渗进他的皮肉，烫得像火。他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空气里，突然咬碎牙，用铁链勒断自己的右手腕，抓起地上的刀冲出去——他要去杀了国师，那个用自己的血炼毒的疯子，那个害铃兰消失的刽子手。
牢门外，突然传来老陈的咳嗽声，他的声音压得极低：“铁捕头，苏眉带了‘换灵草’，说能让铃兰姑娘……暂时显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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