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剑场的青石地上,剑穗在阳光下闪了闪。
昙华蹲在地上,用银丝细细缠着那磕掉角的珍珠——她昨夜趁他睡着,偷偷拆了自己发间的绒毛,纺成银丝。指尖的灵力顺着银丝淌进去,在珍珠缺口处凝成小小的花形,正好补上那点残缺。
“在做什么?”
西门吹雪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她手一抖,银丝刺进指尖。透明的血珠渗出来,滴在剑穗上,竟和上次一样,泛起暖光。那光芒顺着剑穗爬上来,在他手腕处绕了个圈,像条温柔的锁链。
她慌忙把剑穗往身后藏,却被他一把夺了过去。
他捏着剑穗,指尖抚过那道新缠的银丝。触感柔软,带着点熟悉的暖意——和他师父当年为他缠剑穗的手感,一模一样。更让他心惊的是,银丝里混着的昙花绒毛,竟和他剑鞘里嵌着的那片干昙花瓣,是同一种香气。
那片干昙花瓣是师父留给他的,压在剑谱里二十年,说“关键时刻能护你周全”。此刻被剑穗上的暖光一照,竟微微动了动,像是要舒展开来。
“谁让你碰我的东西?”他的声音冷得像冰,心里却莫名发紧。指腹摩挲着珍珠上的小花形,忽然想起师父曾说,他未来的妻子,定要会绣这样的小花。
昙华却仰起脸,眼里含着泪却不肯掉:“它快断了……我娘说,东西坏了要修好,人也一样……”她的指尖还在流血,透明的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掉,落在他的手背上,烫得他心头一颤。
那位置,正好是他当年为师父挡剑时,伤口所在的地方。
药庐里,药香混着昙花的清苦气,在空气中漫开。
他捏着她的手腕涂药。她的皮肤太薄,青紫色的瘀伤在腕间格外显眼,像他剑鞘上那道旧痕。药膏沾了他一手,带着点昙花的清苦香,竟比剑油好闻。
他涂药的动作很轻,指尖总在她手腕内侧的脉搏处停顿——那里的跳动,和他握着剑穗时感受到的“脉搏”,频率竟分毫不差。就像两株缠在同块玄铁上的植物,根须在地下悄悄连在了一起。
“疼吗?”话出口,他自己都愣了。这是他第一次对除了师父之外的人,说这样的话。
昙华眨眨眼,突然笑了:“庄主涂药比我本体开花还轻呢。”她凑近了些,呼吸扫过他的手腕,“你的剑穗,是不是很重要?老道士说,男人的剑穗,藏着他最在意的人。”
他的指尖猛地一颤。
那剑穗里,确实藏着师父的半朵梅绣样,和他自己刻的半朵雪,合起来是“梅雪同春”。这是师父当年为他和“未来媳妇”准备的,说“等你们凑齐了,就把剑穗合二为一”。他一直没告诉别人,连老仆都不知道。
“与你无关。”他别过脸,却把剑穗往她面前递了递,“拿好,别再弄坏了。”
她接过剑穗时,指尖蹭过他的,像有电流窜过。阳光透过药庐的窗,照在交握的手上,她腕间的瘀伤和他虎口的旧伤,在光里叠成了一个形状,像朵含苞的梅。
走出药庐时,春风正好。
昙华捏着剑穗走在他身后,发现他的步伐比平时慢了些。路过练剑场角落的木架时,他突然停下,从上面取下个小小的剑囊——是用深蓝色锦缎做的,上面绣着半朵雪,和剑穗上的半朵梅正好相配。
“装剑穗用的。”他把剑囊塞给她,耳根微微发红,“别再用手捏着,脏。”
昙华低头看着剑囊上的半朵雪,突然想起自己软垫上绣的半朵梅。她抬头时,正好撞见他回头,目光撞在一起,像两束相交的剑光,又快又烫。
他慌忙转过头,大步往前走,玄色披风扫过廊下的风铃,叮当作响,像在掩饰什么。
她捏着剑囊,小跑着跟上去,发间的昙花绒毛落在剑囊上,和那半朵雪绣在了一起。
…………
白梅开得正盛时,枝头堆着雪,像落了满树的星星。
昙华折了枝最大的,藏在身后。花瓣上的晨露沾了她的灵力,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像撒了把碎钻。她往寒殿走时,发间的昙花绒毛蹭过梅枝,沾了点花香,甜丝丝的。
西门吹雪坐在石凳上看剑谱。软垫是她用昙花瓣缝的,软乎乎的,还带着香。软垫上绣的半朵梅,针脚歪歪扭扭,却和他剑穗上的正好能拼上。
他翻页的手指顿了顿——那页讲的是“情剑”,说“心有牵挂,剑方有魂”。书页边缘有师父的批注,用红笔写着:“雪儿,等你遇见想护着的人,就懂了。”
“庄主,”她突然把梅枝递到他面前,花瓣上的晨露滴在他手背上,凉丝丝的,“江南的梅,有这么香吗?”
他合上书,目光落在她发红的耳尖。她今天换了件浅粉色的纱衣,是用她本体最外层的花瓣化的,领口绣着小小的昙花,和他剑囊上的雪纹竟有些像。
“三日后,我去江南。”他说。其实本不必特意说的,可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话就这么溜了出来。
她没再说话,转身往梅林深处走。花瓣落了她满身,像场温柔的雪。他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发现,她的发间少了些绒毛——想必都纺成银丝,缠在他的剑穗上了。
他走的那天,她没去送。
老仆说,姑娘在梅林里埋了个坛子,里面装着她的花瓣,说“等庄主回来,就开花给他看”。坛口用红布封着,上面绣着半朵小小的雪,是她照着他剑囊上的样子绣的。
他回头看了三次,见石凳旁的暖炉还烧着,瓷瓶里的红梅没谢,嘴角竟不自觉地动了动。马背上的行囊里,除了剑谱,还多了个小小的锦盒,是他在江南玉雕铺挑了又挑的。
半月后,他回来时,寒殿的灯亮到深夜。
昙华趴在软榻上,手里攥着个绣歪了的白猫布偶。猫脖子上系着根深蓝色的线,是从他剑穗上拆的。布偶肚子里塞着她的花瓣,像揣着个小小的春天,一靠近就能闻到昙花香。
他刚靠近,她就醒了,眼睛亮得像星:“你回来了!”
她身上还盖着他的披风,发间沾着点炭灰,像落了星子。看见他手里的锦盒,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受惊的松鼠。
他把锦盒递过去,指尖有些发紧:“给你的。”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枚发簪。白玉雕的昙花,花瓣层层叠叠,栩栩如生。花蕊处嵌着颗小小的珍珠,和他剑穗上的那块碎角,刚好能拼上。
“江南的玉雕说……昙花配昙华。”他别过脸,耳尖却红了——簪子的背面,刻着半朵雪,和她软垫上的梅,正好凑成“梅雪同春”。
她把簪子插进发间,转身时,鬓角的昙花绒毛蹭过他的脸颊,痒丝丝的。他伸手扶住她的腰,这一次,没再松开。
窗外的白梅落了满身,像谁撒了把碎雪。他忽然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师父说,沾过同块玄铁的灵物,该守着彼此开花。”
炭炉里的火苗“噼啪”响着,映得两人交握的手上,那道重合的旧伤,像开了朵小小的花。
她抬头时,正好撞见他的目光。他的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冷冽,盛着暖炉的光,和漫天的星光,还有个小小的、穿着粉纱衣的她。
“庄主,”她小声说,“以后你的剑穗,我来缠好不好?”
他没说话,只是把她往怀里紧了紧。披风裹着两人,雪松香和昙花香缠在一起,像江南梅雪交融的春天,终于来了。
第二天清晨,老仆发现,庄主的剑穗和姑娘的剑囊,被人用红绳系在了一起,挂在寒殿最显眼的地方。半朵梅和半朵雪拼在一起,在晨光里晃啊晃,像在说什么悄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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