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烟是顺着拆了半扇的窗飘进来的。
淡紫色的烟团裹着陈年腐叶混着蛇信子的腥气,像条刚从泥潭里钻出来的无声的蛇,鳞片擦过窗棂时带起细碎的灰。刚过窗棂三寸,就被佩剑的青光劈成两半。
碎烟落在暖炉边的炭灰里,滋滋冒起白沫,腾起的烟气将炉上煨着的梅花酒熏出层淡紫,酒液里浮着的那片干昙花,瞬间蜷成了团——是蛇影楼的“蚀骨烟”,沾着皮肉就会溃烂,连精怪的灵力都能蚀透。
西门吹雪猛地将玉盘揽进怀里,左肩的旧伤被剑气震得抽痛。像有把生锈的钝刀在骨头上反复刮擦,冷汗顺着鬓角滑进衣领,他却死死抿着唇没出声。
怀间的花苞突然剧烈颤动,薄衣下的粉痕浓得像烧起来的火,连裹着花苞的玉盘都烫了几分。
他忽然想起昨夜守在暖房时,曾对着花苞低语:“若真有仇家来,我便用剑围成墙。”那时花苞只是轻轻颤了颤,他以为是炭火太旺,此刻才懂,原来她早记下了这句承诺。
散落的金粉突然炸开,在他臂弯外织成层半透明的屏障,屏障上浮着细碎的光斑——像她上次偷喝了酒,笑起来时眼里晃的光。
残余的毒烟撞上去,立刻化成缕缕灰气,连暖房角落那盆她养的昙花,都似松了口气般,舒展了片新叶。
更奇的是,几缕金粉顺着他的衣襟往上爬,竟在左肩旧伤处凝成朵小小的昙花印记,像枚暖玉贴在皮肤上,那处的疼痛竟轻了些,像被她用指尖轻轻按过。
“别费力气……”他低头想按住花苞,指腹刚触到薄衣就被烫得缩回手。那层半透明的衣膜下,有什么东西在拼命往外挣,连玉盘都被震得发出细响,像她以前跟他抢酒喝时,用指尖敲杯沿的节奏。
话音未落,梅林阴影里的人影动了。
那人裹着玄色斗篷,斗篷下摆沾着未化的雪,露出的半张脸在月光下泛着青灰。毒烟管“当啷”掉在雪地里,他掏出个黑木匣子,匣口刚开,就传出细碎的虫鸣——是“锁心蛊”的幼虫在针尾蠕动。
三枚黑针破匣而出,针尾缠着银绿色的丝线,针尖毒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滴在雪地上,融出三个小黑洞。
黑针直指玉盘里的花苞。
西门吹雪想挥剑格挡,才发现佩剑还斜插在暖炉边的灰烬里——方才为了揽住玉盘,竟忘了拔剑。千钧一发时,他反手将佩剑拍了出去。
那把陪了他十年的剑,剑鞘上还留着她染的杏色丝线,此刻在掌力下发出悲鸣,像在不舍,又像在应和。
他忽然想起铸剑师曾说:“好剑有灵,会认主的心意。”原来它早懂了,他宁愿碎了它,也要护着怀里的花。
剑身撞上黑针的瞬间,发出刺耳的嗡鸣。他用了十足的内力,要让剑碎得彻底——蛇影楼的毒针见血封喉,与其让剑沾毒,不如让碎片替她挡这一劫。
“砰”的一声,佩剑在暖房中央炸成星点。
碎片裹着青光,像被风吹散的雪,精准地撞上三枚黑针。但还是有枚漏网的,擦着他的手背飞过,针尖的绿光几乎要舔到花苞的薄衣。
手背伤口里的血珠刚涌出来就泛了青,像被毒液浸过的梅瓣。
就在这时,花苞裂开了。
不是循序渐进的绽开,是带着决绝的撕裂。半透明的薄衣碎成金粉,像她每次笑时洒出的光屑。一朵巴掌大的昙花骤然舒展,花瓣边缘沾着未褪尽的血珠——是他前几日滴在上面的心头血,此刻在花瓣上晕成淡淡的红,像她偷喝了酒的脸颊。
昙华睁开眼的瞬间,睫毛上还挂着金粉凝成的露。她眼神蒙眬,像刚从长梦里醒来,梦里全是他的声音:说剑招的、叹玉坠的、念江南的……那些碎语在灵力里滚了一圈,竟成了此刻最清晰的记忆。
她没躲,反而抬手抓住了针尾。
银绿色的毒液顺着指尖往上爬,在皓白的手背上烧出道浅痕,像被毒虫啃过的叶。她却像没看见似的,只望着他流血的手背,嘴唇动了动,发出极轻的声音:“江南的雨……还没看呢。”
这声音像道惊雷,劈得西门吹雪浑身一震。
原来她都听见了:在他对着花苞念叨“雪落无声第三式转腕太急”时,她的花瓣尖悄悄亮了亮;在他为她拆窗透气,怕炭火闷坏她时,她的薄衣轻轻颤了颤;在他用指尖血温养她,自嘲“剑心何用”时,那点血珠在她身上晕得格外慢。
那些他以为无人听见的低语,全被这朵花悄悄收进了心里,像藏起颗颗红豆。
“你……”他想说什么,却被她突然咳出的血打断。
昙华咳在他手背上的血,带着金粉的光泽,落在那道被黑针划伤的伤口上,竟让流血的速度慢了些。那处的皮肤传来微麻的痒,像有细小的藤蔓在修复裂痕。
她笑了,眼尾的粉比花瓣还艳:“你看,我也护着你。”
像极了那日她往他鬓角别干昙花时的语气,带着点小得意,又藏着怕被嫌弃的小心翼翼。他忽然想起,那时她踮脚时裙角扫过他的靴面,别完花还偷偷拽了拽他的衣袖,像在确认“没弄疼你吧”。
梅林里的仇家见她苏醒,掏出个刻着缠蛇纹的瓷瓶,拔开塞子的瞬间,暖房外的雪都似凝住了——是“化灵散”,专散精怪本源的毒。
西门吹雪正要起身,却被昙华拉住手腕。她的指尖冰凉,灵力顺着他的经脉往旧伤处涌,像条温柔的溪,却在触及伤口时猛地一滞,金粉都黯淡了几分——她的灵力也在被毒液侵蚀。
“别动。”她轻声说,另一只手往空中一抓。
那些炸开的佩剑碎片突然调转方向,在她掌心凝成把半透明的剑。剑身上缠着她的金粉,像他以前雕坏的那些剑穗,歪歪扭扭,却闪着暖光。
她握着剑,对着窗外使出半招“雪落无声”——第三式转腕的角度,比他前几日念叨的“破绽处”更圆融些,像被春风拂过的花瓣。
“这招……我改了改。”她回头冲他笑,咳出来的血溅在剑身上,像落了场红雪,“你说太快,我就慢了半分。上次看你练剑,转腕时衣摆都带起风了,像要把花吹落似的。”
她记得。连他自己都没在意的衣摆动静,她都记得。
仇家被剑气扫中,惨叫着滚进梅林,玄色斗篷被劈开道裂口,露出里面绣着蛇纹的内衬。但昙华也撑不住了,刚收回剑就软倒在他怀里,嘴唇泛着青紫色——是中了毒的征兆。
她抓着他的衣襟,指尖在他心口处画着圈,像在确认他的心跳,又像在撒娇:“灵力……不稳。但你说的江南……得去。”
西门吹雪突然把她裹进自己的披风里。
披风上沾着他的血和她的金粉,暖得像个小小的结界。他抱着她往暖炉边挪,指尖碰她嘴唇时还在发颤,像第一次给她系剑穗时那样,连呼吸都放轻了,怕惊扰了这失而复得的温热。
炉上的梅花酒还在冒热气,酒香混着她身上的昙花香,漫成一片温柔的雾,把暖房里的血腥气都压了下去。
“不去江南了。”他声音哑得厉害,低头时,发间别着的干昙花落在她脸上,绒毛蹭得她睫毛颤了颤,“就在万梅山庄,我陪你种满昙花。暖房里种,梅林里也种,让你醒着能看见,睡着也能闻见。等你好了,我们就在梅树下酿酒,用你喜欢的蜜饯调味。”
她却摇头,往他颈间蹭了蹭,像只怕冷的小猫,鼻尖的热气喷在他喉结上:“要去的……你说过的。”
她顿了顿,突然笑出声,声音里带着金粉的颤音:“你还说,要教我雕剑穗,说上次刻得太丑。我还没说呢,其实……挺好看的。”
原来那些自嘲的碎语,她也听见了。原来她连他刻坏的剑穗,都偷偷藏在了心里。
西门吹雪腾出只手,倒了杯酒凑到她唇边。酒液混着她咳出来的金粉,在杯底漾出圈圈涟漪,像她以前画给他看的江南水纹。
他想起她偷喝梅花酒时脸红的样子,那时她总说“这酒太烈”,却每次都要抢他的杯盏,喉结滚了滚:“先喝酒。喝了酒,有力气去江南,有力气……笑我刻得丑。”
她乖乖张嘴,却在吞咽时皱紧了眉。毒液已经顺着血脉往上走,连吞咽都费力,脖颈处的皮肤泛起淡淡的青。
他赶紧用指腹擦去她唇角的酒渍,动作轻得像在拂去花瓣上的雪,指腹的茧蹭过她的唇,竟比握剑时还抖得厉害。
窗外的天快亮了。
第一缕晨光透过拆了半扇的窗照进来,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他的手缠着她的金粉,她的手沾着他的血,像两株缠在一起的花,根须早已分不开。
暖炉上的酒壶被晨光映得发亮,壶嘴滴下的酒珠落在炭灰里,竟烫出朵小小的花形印记。
侍剑童子在门外看得热泪盈眶,掏出那本“庄主与花说”,笔尖都在抖:“姑娘醒了,说要去江南。庄主的手,又在发颤了。暖炉上的酒,冒了三圈泡,像在替姑娘应着‘好’。”
他摸了摸怀里的干昙花,花瓣不知何时变得湿润,像沾了晨露,“姑娘的花,连我的花都知道,该醒了。”
暖房角落里,那枚没刻完的暖玉突然裂开。里面裹着朵用他心头血凝成的小花,花瓣上的纹路,和昙华此刻的眉眼一模一样,连眼尾那颗小小的痣都清晰可见。
而那枚被昙华捏碎的黑针针尾,挂着片极细的蛇鳞——鳞片边缘泛着金属光,背面刻着个“影”字,是蛇影楼楼主沈孤影腰间玉佩上的鳞纹。
梅林深处,沈孤影捂着被剑气劈开的伤口,看着暖房里交缠的人影,嘴角勾起抹冷笑。
他袖中的瓷瓶还在发烫,里面的“化灵散”只撒了半瓶,而他腰间的蛇形玉佩,正随着暖房里昙华的灵力波动微微发亮——他要的从来不止是她的命,更是能让剑神为她失控的“花魂”。
这场戏,才刚刚开始。
真的没有人喜欢这个故事吗?[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西门吹雪(孤高剑神)×昙华(脆弱花仙)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