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堂鼓“咚咚”响了三声,震得公堂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疑犯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原是柳家的护院,因私藏断魂花被抓。他抬眼扫过公案后的公孙策,见他不过弱冠年纪,青衿素袍,忽然嗤笑出声:“黄口小儿也配审案?我要见包大人!”
惊堂木还没拍下,一道红影“嗖”地窜到壮汉面前。阿九变回原形,金红色的尾巴根根倒竖,对着壮汉龇出尖牙,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她的鼻尖动了动,闻到他身上有股熟悉的血腥味——与当年在长安追杀她和公孙策的符奴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大胆狂徒!竟敢对我家呆子无礼!”她的幻术悄然发动,壮汉脚下突然冒出团青烟,“噗通”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后脑勺磕在青砖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你!你这妖物!”壮汉又气又怕,指着阿九发抖,“大人!这书生勾结妖狐!不公!”
公孙策的目光冷了下来,惊堂木重重拍下:“肃静!”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锐气,像出鞘的剑,“公堂之上,只论证据,不论年岁。你私藏禁药,人赃并获,还敢在此咆哮,当真是藐视王法!”
他俯身拿起卷宗,指尖划过“断魂花来源”一栏,忽然抬眼,目光如炬:“据查,你半月前曾去过城外青云观,与观主密谈半柱香。你们谈了什么?”
壮汉的脸色变了变,梗着脖子道:“我、我去求符!不行吗?”
阿九突然跳上公案,爪子指着壮汉的鼻子:“撒谎!我昨夜听见你跟狱卒说,青云观主给了你瓶‘换魂水’,让你伺机毒死公孙策!”她的尾巴扫过砚台,墨汁溅在壮汉的囚服上,“快说!是不是柳文昭让你干的!”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想起公孙策背上的伤疤,那是为了护她被柳家的人砍的。
“你胡说!”壮汉眼神慌乱,却依旧嘴硬,“妖物的话怎能信!”
公孙策按住躁动的阿九,对衙役道:“带下去,好生看管。”他望着壮汉踉跄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锐光——这壮汉虽粗鲁,却对青云观的事异常紧张,看来观里定藏着更大的秘密。他忽然想起阿九昨夜在他怀里哭,说“青云观的老道会剥狐狸皮炼药”,心里的担忧又重了几分。
退堂后,阿九拽着公孙策的袖子往回廊走,红衣下摆扫过阶上的青苔:“他骂你!你怎么不罚他!”她的爪子还在发抖,是气的,“要不是你拦着,我定让他变成癞蛤蟆!”
公孙策摸了摸她的头,指尖穿过她柔软的发丝,触感像最顺滑的绸缎:“无妨。”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的青云山,那里云雾缭绕,像藏着无数秘密,“等案情大白,找到他与柳家勾结的证据,自会让他心服口服。”
风卷着海棠花瓣落在他肩头,他伸手拂去时,阿九忽然发现他的指节泛白——方才在公堂,他握笔的手一直紧绷着。她望着他挺直的脊梁,忽然觉得,这笨书生认真起来,竟比谁都可靠。她悄悄用尾巴勾住他的手指,金红色的毛蹭得他皮肤发痒,像在说“我陪着你”。
连着三日的阴雨,把汴河的水涨高了半尺。
公孙策蜷在书房的太师椅上,眉头紧锁。幼时在药庐落下的腿疾,每逢阴雨天就会发作,钝痛从膝盖蔓延到小腿,像有无数根针在扎。他悄悄用手按着膝盖,不想让人看见,尤其是阿九——那只小狐狸,总爱为他的事瞎操心。
“笨书生,你怎么了?”阿九从窗台上跳下来,红衣裙摆沾着雨珠,在青砖上洇出串小水印。她凑到他膝头,鼻尖蹭了蹭他的裤管,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药味——是他偷偷煎的艾草汁,用来缓解腿疾的。“你的腿好凉。”
公孙策没说话,只是把盖在膝头的毯子裹得更紧了些。他想起七岁那年,也是这样的阴雨天,母亲刚病逝,父亲被诬入狱,他独自一人在药庐煎药,不慎被药罐烫到腿,疼得在雨里哭了半宿,却没人来哄。那时他总想,要是有人能给我暖一暖就好了。
“你别动。”阿九突然变回原形,金红色的尾巴轻轻搭在他的膝盖上。狐毛柔软而温暖,像团刚晒过太阳的棉花,将寒意一点点驱散。她的尾巴轻轻晃动,带着种安抚的韵律,像母亲哼过的摇篮曲。
“以前我娘就是这么给我暖肚子的。”她闷闷地说,毛茸茸的脑袋蹭着他的衣襟,声音里带着点怀念,“她说狐狸的尾巴是天底下最好的暖炉,能驱散所有的冷。”
公孙策低头,看见她的耳朵耷拉着,像想起了什么伤心事。他忽然想起包拯说过,阿九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为了保护青丘的秘宝牺牲了。原来这只总是张牙舞爪的小狐狸,也有这么柔软的心事。
“这样……会不会累?”他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背,狐毛在指尖流动,像最顺滑的绸缎。触到她尾根的旧伤时,他的动作下意识放轻了些——那是在长安为了护他被符奴的刀划伤的,至今摸起来还有点凹凸不平。
阿九摇了摇头,尾巴圈得更紧了:“不累。”她的声音埋在他衣襟里,带着点含糊的鼻音,“祖母说,喜欢一个人,就该对他好,哪怕……哪怕只能为他暖腿。”
最后几个字轻得像叹息,却像颗石子投进公孙策的心湖,漾开圈圈涟漪。他望着窗外的雨帘,雨点敲打着芭蕉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在为她的话伴奏。原来被人惦记着疼,是这种滋味——暖得让人想哭。
他轻轻抚摸她的背,动作温柔得不像自己。指尖的温度透过狐毛传过去,阿九的尾巴尖轻轻颤了颤,往他怀里蹭了蹭,像只找到了港湾的小兽。
“等雨停了,我给你做桃花酥。”他的声音很轻,怕惊扰了这份难得的安静,“放双倍的蜜,就像你喜欢的那样。”
阿九的尾巴尖轻轻晃了晃,在他膝头蹭出阵细碎的痒:“还要放核桃碎,上次你做的太甜了。”
“好,放核桃碎。”
“还要用西市‘闻香楼’的猪油,他们家的油最香。”
“好,去‘闻香楼’买。”
雨敲打着窗棂,发出“哒哒”的声响,像首温柔的催眠曲。阿九的呼吸渐渐平稳,尾巴松松地搭在他膝头,像条柔软的红毯子。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像是梦到了满桌的桃花酥。
公孙策拿起案头的卷宗,目光落在“青云观藏宝地”几个字上。指尖划过纸面时,不小心碰掉了砚台边的小瓷瓶——里面装着他为阿九准备的安神药,瓶身上贴着张小小的便签,是他亲手写的:“每日一次,温水送服,忌辛辣。”字迹旁边,还画了只歪歪扭扭的小狐狸,尾巴卷着个药碗。
他小心地把瓷瓶放好,低头时,看见阿九的嘴角挂着丝浅浅的笑,像是梦到了什么好事。他忽然想起在长安的雨夜,她也是这样,用尾巴缠着他的手腕,说“以后我护着你”。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早已成了彼此的依靠。他低头,在她毛茸茸的头顶轻轻落下一个吻,像落下一片春天的花瓣。雨声淅沥,他的心跳声在安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和着她的呼吸,像一首未完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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