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看这几天发生的许多事,泽莫觉得没有一件比眼前这一幕更有意思。即使他刚刚被美国队长的盾牌打晕。
枪管从退役军人事务部心理顾问山姆威尔逊环抱的臂窝中露出半截,他直视着眼前这位沉默寡言的意大利女人——衣裤沾满血,手里还攥着那把柯尔特左轮,此时正目光呆滞地盯着地面。
而房间的另一头坐着一位同样不说话的詹姆斯巴恩斯——他甚至都没看他们,只露出一个紧绷绷的侧影,一口接一口地喝着从橱柜里掏出来的人头马路易十三。
头顶毛巾的泽莫异常安详地横卧在沙发上,小声强调那酒特别贵。得到的结果是被瞪了一眼后眼睁睁看着酒杯被再次倒满。
仿生瞪眼机器人是一句十分中肯的评价。泽莫想。
“女士,你能别在我问你一句话的情况下只回答一个字吗?还有,你能不能把枪放下——”这个屋子里又多了一个让山姆抓狂的人。
“No.”
“你现在只有一发子弹,而我们有三个人。”
“I know.”
“Good,现在我们有两个字了。”
“山姆,让我们放慢节奏好吗?罗斯小姐刚刚在我的目睹下勇敢地毁了血清...非常标准的自杀式袭击。”泽莫拿掉毛巾,“她需要缓缓,你应该从更轻松的话题聊起。”
“呃。是,你说的对,那我们应该从哪里开始聊?伊莎贝尔,你愿意分享你意大利奶奶自制美味千层面的秘密食谱吗?——是这样吗??”
“你真是个糟糕的心理顾问。”
“Oh really?”山姆一拍大腿。
“Maybe I used to be a good one until I met him——”他挥舞着手指向巴基。
“And her!”又指向伊莎贝尔。
“Easy,tiger.”泽莫仍安详地躺在那儿。
冷静。
山姆转过头:“......要不你说点儿什么吧,巴基。我做不了这个。”
“我和她不熟。”巴基又扯开一瓶麦卡伦。
泽莫无力地闭上眼。
山姆:“得了吧,别忘了你在飞机上...”
“那你到底想让我问什么——?”他扔下酒瓶大跨步走过去。
“Why here?Why you?”
巴基从上衣口袋掏出那个只剩下空壳的护身符,却没看送他这东西的当事人,而是举着它面向山姆:“Why this?”
“你是不是问错人了,哥们。”山姆抽搐般笑了一下。
......
“...I'm sorry,Bucky.”
这次,当事人突然主动开口。
是她隐瞒在先,欺骗在先。
她甚至明白信任一个人对巴基来说有多不容易,而自己却用最私密的方式毁掉了这份信任——那晚血液和心跳的回响、或深或浅的呼吸无可避免地再次流进耳朵,这让她不太敢去看他。所以她的目光越过他的眉骨落在了更远处的酒瓶上。然后说。对不起。
我欠你一句抱歉。
他终于肯侧过脸看她。
“你和内格尔是什么关系?”
她缓慢地将视线移到他脸上。
“他是个骗子。”
他不解地皱了皱眉。
“他骗走了我的算法。”她犹豫片刻。
“...然后造了血清。”
“你会造血清?”泽莫突然发问。巴基警觉地往他和伊莎贝尔中间挪了一步。
“不。我不会造血清,我的算法只是血清的一部分。”
“可现在每个人都认为我会造血清。”她试图故作轻松地笑一下,但实际上很想哭,所以这应该是个很难看的笑容。
“昨天有两批人闯进了我家,其中一批人来自权力掮客。他们都想招募我,还弄伤了我的腿。”
山姆:“那听起来可不像招募。”
无所谓怎么说了。
“好在没那么严重,但我得装作严重到需要上支具。”她笑着攥紧了柯尔特。
余光里是那个挡在自己和泽莫中间的男人,她想看看他,目光却只敢停在他紧握的手上。
像是找到了什么锚点,从如何藏枪、如何伪造文件惊动碎旗者、如何引导卡莉,到如何和那个叫多维奇的男人拉锯。所有的事情,她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那只手在她的注视中好像握得更紧了。
泽莫评价说这真是个精彩的故事。
角落里一座利时达落地钟开始报时,拉脱维亚现在是下午五点整。六小时的时差,说明纽约现在是上午十一点,距离她和权力掮客约定的时间还有六小时。
他说他会处理掉卡莉摩根索,拿回血清。
他的人现在会不会已经到拉脱维亚了。
她突然开始呼吸困难。
“可能...”
甚至缺氧。
“你怎么了?”
她已经分不清是谁在和她说话。
“...可能还有六小时。”
她感到自己的五脏六腑好像在随着转动的秒针被慢慢豁开,仿佛她脆弱的身体此刻被徐徐搅碎成肉泥,一点点灌满整个钟体。
其实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被权力掮客带走研究血清的后果要么是因反抗被处死,要么是绝望自尽。
她不是天才,没有成熟的血清样本,根本不可能成功复制血清。毁掉血清即掐掉源头,这是最好的选择。
但这样既得罪了权力掮客,又得罪了碎旗者,等于将自己扔进死局。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可她还是这么做了。
大概是因为她从来不是被动等待一切降临的人。即便她仍对死亡感到恐惧。
“也可能他已经在这儿了——”
话音落下时氧气潮水般涌回肺部,而溺水的人掉进了意识的真空。她无端想起儿时曾读过一本书,里面提到在近万英里的旅途中,只有一半的候鸟抵达了目的地。
就像今早公园里那些从南方迁回的鸟,有些携着低纬度留在羽毛上的湿气,活着越过了冰冷的早春。
而有些则死在了天上。
......
但至少它们都用力飞过。
所以她几乎没有犹豫地将剩下最后一颗子弹的柯尔特对准自己,也同样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很不幸,轻量级左轮手枪使用高威力子弹的下场之一,就是未发射的子弹常常在后座力的作用下碰到枪管的强迫追,从而导致转轮卡住。
预想中的枪声没能在这一秒响起。但柯尔特被一股巨力扔在墙上后,那颗最后的子弹终于在下一秒冲破了漆黑的通道,射向自由的天空。
玻璃哗啦啦碎了一地,有人揪住了她的衣领。
-
他像被一根鱼线猛地拽住所有的神经。
突然调转的枪口和子弹卡壳时发出的闷响让他的动作先于思考做出回应,振金左手扯飞了那把柯尔特,也带着他失控的身体冲向她坐着的沙发。旁边的台灯被突如其来的力量撞倒,被扯飞的柯尔特走火打碎了窗户。
他在混乱的巨响里揪住她的衣领,她在掉落的碎碴里困在他的身下。
所有刻意伪装出的不在意和冷漠,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Don't do this.”
他几乎要咬碎了牙齿。
她被逼至沙发一角,突然缩小的活动空间甚至让她无法动弹一下,哪怕只是简单别过脸。
所以她不得不抬头,不得不直视他的眼睛。
扩大的黑色瞳孔缩窄了蓝色虹膜。
“Don't——”
“Fucking——”
“Do this.”
我已经被你伤过一次心了。
他在她掉下眼泪时松开了手。
“哦...嘿,嘿,都冷静点。”山姆上前将二人隔开。
“听着,伊莎贝尔,我为之前的误会向你道歉,好吗?你做的事情需要极大的勇气,甚至需要一些无所畏惧...但也别太无所畏惧了,自杀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请你相信我们,不管遇到任何事情,我们都会保护你——你别看这家伙天天挎着个脸,其实...他挺好心的!”
“好好活着,OK?”山姆坐在沙发上,宽慰说。
房间里响起摔门而去的声音,她坐在原地,抱住腿将脸埋在膝盖里。
“超级士兵不能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泽莫喝了口酒,“你做的很对,罗斯小姐。卡莉和她的同伙不能变成人们心中的另一个教派。”
“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卡莉身上,无论她身上有什么。她已经不是原来的她了。”泽莫不疾不徐地说,“对吧,山姆?”
“你那是神的口吻吗?”山姆说,“如果你这么认为,刚才气冲冲离开的那家伙怎么办?”
泽莫没说话。
“解决问题不一定要流血牺牲。”山姆说得认真,“也不一定要自我献祭,我说的对吧?”他用手肘碰了碰伊莎贝尔的胳膊。迟疑了一下。
“——呃。泽莫,你家有没有她能穿的衣服,因为她现在像刚从番茄酱桶里被捞出来...”
“...你们不仅喝我的酒,打碎我家的窗户和家具,现在居然还管我要衣服——等一会。”
泽莫起身走进卧室,一分钟后走了出来,手里多了套上衣和裤子。“我妻子没来得及穿的。”
伊莎贝尔从膝盖中抬起头,看了一眼泽莫,看了一眼旁边的山姆,又扫视了一圈屋子。
他走了。
下意识地去咬嘴上的死皮,她在犹豫中接过了衣服。
然后她在看见领口后的吊牌时张开了嘴。
衣服被扔回泽莫手上。
“我是不会和你上床的。”
山姆狐疑地看着她,一边嘟囔着问她什么意思一边接过泽莫拿来的那套衣服,然后伸手扯出吊牌去看上印着的字。
爱马仕。
“操。噢,老天。你就没有别的普通衣服了吗?”
“这是我能找到最普通的衣服。”泽莫耸肩,“只是配货。”
(每个意大利人都有一个奶奶的家传食谱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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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卡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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