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人们对孤儿渴望被领养来拥有家庭弥补童年缺失的爱这件事看法的片面性实在大得惊人，带着权威的判定性一样，不容置疑。简直像极了用灰色的颜料把画布上的其他颜色通通盖住，然后指着这块曾经五彩斑斓的油画告诉我：“这玩意就是灰色的。”
“可怜的伊伦，我了解过你父母的事，我能够理解……”絮絮叨叨的话语，讨厌的大道理。
“戴维斯先生是个好人，他承诺给你最好的教育，伊伦。而且他本人并没有生育——他很喜欢你，你见过他的——”
凯恩院长一篇长篇大论后见我仍然绷着脸，于是扶了扶他那个磨损斑驳的金丝眼镜，假装妥协的叹了口气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这的的确确是个不容易的机会，希望你能再考虑一下，艾格瑞特先生。我尊重你的选择。”
随后他就没再看向我，专心注视起了面前的钢笔笔帽。
晾了我一会，然后才摆摆手，示意在门边等候着已久的管事员吉姆把我领回去。
回去的路上，吉姆一直用他闪烁着鄙夷目光的眼睛暼着我，不时抽动着他红彤彤的布满雀斑的鼻子，歪着嘴角。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听到过他搭讪厨房打杂的米歇尔女士努力引起话题就是这么说的：天哪这个艾格瑞特真是个蠢小子，这么好的机会。真想不通院长为什么要对这个不可救药的小杂种这么关心。
当然，这已经不是凯恩院长第一次找我了。戴维斯先生，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有钱的单身汉，尽管跟韦恩比还差的远——突发奇想或者是太过孤独想收养个孩子继承他那笔遗产，于是就穿着那身名牌西装，梳得油腻腻的头发来到了哥谭孤儿院。
这个看上去文质彬彬，拿着手杖的男人带上他的单边眼镜扫视了我们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说实话，他的目光让人不舒服，跟凯恩院长差不多。如果硬要说就像是挑东西的感觉，碰到了心仪的就要买下来一样。随后侧头跟旁边等候的凯恩院长嘀咕了几句。
我之前说过我并不想被人收养，哪怕那朵黄玫瑰的颜色在记忆中已经褪色不堪。
所以面对戴维斯的点名领养，理所当然的，我拒绝了，非常坚定的拒绝了。
我想有那么一瞬间凯恩院长摘掉了他的面具，摆脱了那张脂粉味的脸，像是忘记喷了遮掩体味的香水——颈下的肥肉堆积在一起，出乎意料露出了面目狰狞的感觉。而戴维斯先生早在指意完我后就离开了只留下了他的秘书确定后续步骤，就好像料定我一定会答应，又或是我压根就没有拒绝的余地，一种强制性的自信。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给了我是可以随意摘取碾碎的树叶一样，一扔也激不起沙土。
之后院长找了几次，我还是拒绝了。今天是第三次。
“好吧，假如这就是你的选择，我尊重你，艾格瑞特先生。”凯恩院长终于放下了他手中打转的钢笔，金属笔头落到实木桌上发出浑浊的“啪嗒”声。
他把眼睛摘下，揉了揉眉心。“不过艾格瑞特，你需要【亲自】和这位令人尊敬的绅士解释一下你拒绝的原因，好吗？”
我知道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于是点了点头。
“很好，明天还是这个时间。”
我看的出来他心情不好，毫不意外的又被“请”了出去。
例行午饭的时间，尽管我知道我能填饱肚子已经不错了，可是我并不想吃下面前这份食物。软的恶心的面条，淋在上面粘稠让人没有食欲的番茄酱。沉甸甸的压力像是逐渐鼓胀的气球在肺部填充、挤压，把我仅剩的胃口消磨掉，并且有种回流气体般的奇妙饱胀感。
我并不擅长应付人，与凯恩院长的对话彰显得拒绝好像是【我】的错一样，我还是不受控制的产生了愧疚感，那是种兼具恶心的伤感为一体的情绪。
“不要挑食，伙计。”杰森早就已经吃完了，用叉子在铁盘子里戳着剩下的洋葱片。胳膊一边搭在椅子上，懒洋洋的看着我。“放过可怜的面条吧，它要被你搅烂了。”
我闻言停下了用叉子继续戳面条的无意义举动，撑着下巴：“凯恩院长让我明天专门给那个戴维斯解释。”
杰森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摆了摆手，比了个口口的手势。
“别管那个老混蛋是怎么想的，拒绝就完事了。让那个戴维斯见鬼去吧！他不是你选择把自己饿死的理由。”
“好好好，老妈妈陶德。”我故意这么叫他，嘿，唠唠叨叨的陶德！
结果毫不意外的被打了。我们之间的气氛又重新活跃起来，不再那么沉寂。
我想他当时一定预料到了什么，但我们都默契的没有去提。
我们只是规规矩矩的回到房间，翻着已经泛黄的老旧书籍，谈着那本文艺的《傲慢与偏见》。
一转头看见了窗外的树叶，已经落得差不多。只有一片还在坚持着，其他的落叶中有几叶飘到了窗台上。
我打开窗户捡起一片干枯的叶子，把它夹在了书里。
“我之前一直以为你不喜欢宅在房间里。”我突兀地说道。
正坐在地上翻书的杰森闻言抬起头，用他那双蓝色的眼睛惊诧盯着我，用手捋了捋挡住他额头的黑色短发。
“是吗？可你是在图书馆认识我的啊！”
我们俩都笑了。
“我还记得你之前一见到我就抱着我哭鼻子，可惨啦姑娘伊伦。”杰森做了个鬼脸，他很快就适应了我突如其来的叙旧。
“嘿，那就让我们的大好人杰森再给可怜的伊伦一个抱抱吧！”我提议到，不由分说就把杰森从地上拽了起来，把他手里的书扔到了床上。
他对我突如其来的行为有些不满，抱怨了几句，也就继续了这个莫名其妙的拥抱。
我过了一会就松开了。也许是因为我注意到树梢上最后一片树叶也消失不见的缘故。
我仰躺在了床上，却一个不小心拽倒了杰森。
就像是一个打算独自emo的文艺青年想要躺地任由情绪翻滚，不小心摔倒了泰迪熊身上一样。
“看在上帝的份上，伊伦，悠着点！”他砸在了我身上，骨头硌得我疼的慌。
“是你太沉了，杰森。”我不以为意地回到。
打闹。
——————
我也许早该料到，从他向韦恩古怪的语气，从他叫我“pretty boy “的时候，从他的那种神态，从加里的失踪。我应该想到的。
我应该想到的。我的意识开始模糊，脑袋里的东西开始变得疯狂而又毫无逻辑，就像困的不行的时候的胡思乱想。
我早该想到的。我感觉到我被人扛了起来，来到了外面，我的胃部被硌得很不舒服，颠簸的想吐。
我想尖叫，或者大喊。
现实里我只是张了张嘴，动了几下手指。
我不该喝那杯茶。亚伯拉罕.凯恩给的那杯茶。
我在哪里？
□□和意识好像分开了控制一样，我哑了嗓子，睁不开眼睛。
温暖的黑暗向我袭来，我感受到久违的安逸感，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母亲鲜蓝色的毯子，雨的味道，和父亲的嘀咕声。
是面包机“叮”的声音响起。
【哦天哪，这可真好。】这是我最后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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