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你在‘死亡’中感悟到的吗？”
“虽然是‘死亡’这一事件所引发的……”格洛利亚沉吟，“但只有活着的生活才能让我们有所感悟。”
“我之前觉得大家都是钉子。”格洛利亚道，“那种螺丝钉。而世界是一个木块儿。每个人钉在自己的位置上，让这个世界能够正常运转。”
“tt。”达米安哼了一声，评价道：“一个显然来源于刺客联盟的观点，是他们给了你这样的感受。这里把人们看做工具，而不是人。”
格洛利亚继续往下说：“但我是一个歪了的、扭曲的钉子，和其他直钉不一样。可能是因为我的诞生，可能是因为我的想法。我废了好大的力气钉在这个世界上，我让这个世界很疼，这个世界也把我挤压得很疼。”
达米安面对这个问题，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他有很多话想要说，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人的感受是私密的，但比喻能够将人的情感相关联。
“但是钉子是可以拔起来的。我还是那个扭曲的的钉子，但是这次钉进这个世界的时候，世界是比我想象中更加柔软的木料。有人帮我在我挣扎出的缝隙中填充了海绵、木屑，或者是别的什么……”
达米安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
“我可能也在这个过程中少扭曲了一些。”
“荒诞无法被解决，但疼痛可以。”
——
刺客联盟石廊外的阳光将影子拉得很长。布鲁斯的披风边缘扫过地面未干的血迹，那是他们闯进来时留下的痕迹。
“所以，格洛利亚摧毁了她所有的克隆体？”他问。
这段对话发生在达米安来到之前，布鲁斯和塔利亚离开刺客联盟主厅后。她们将场地留给了格洛利亚与杰森，于是蝙蝠侠借此机会向塔利亚询问格洛利亚在离开海鸥号以后发生的事。
“是的，”塔利亚拂了拂她的长发，“所以，格洛利亚现在即使是以拉萨路池的形式复活，前提也得是拥有一具尽可能完整的‘尸体’。别再把她卷入你们那些无穷无尽的事件当中了，侦探。”
布鲁斯闻言停下了脚步。
“难道复活是我们生活必须考虑的问题吗？”他揉了揉眉心，声音疲惫。“你不会这样要求我们更改对待达米安的方式，塔利亚。”
“至少达米安的几次死亡都留下了尸体。”塔利亚抱着胸，与他面对面站立。“我把我的孩子一次又一次的交到你的手中，是因为我认为他们更需要你的教导，吾爱。我们拥有拉萨路池，而那并不代表我不会因她们的死亡而感到……痛苦。”
自从他们分开以后，布鲁斯就很少见到塔利亚如此近乎坦诚地表达的时刻。
这让他也想说一点更柔软的话：“我明白，塔利亚。但解决对死亡的恐惧是我们人生的课题，这种恐惧往往是基于对生命意义的误解以及对荒诞世界的不理解。”
布鲁斯注视着塔利亚眼下未消的青黑——这位成熟、美丽、强大的刺客已经很久没好好休息过了。
“复生不是我们解决问题的方式。刺客联盟因为死亡与复生的轻易，习惯于蔑视生命，” 他低声道，“所以永远无法真正地感受到生命的重量。”
塔利亚拽住布鲁斯的领口，她的呼吸喷在他被凯夫拉纤维覆盖的颈侧：“吾爱，我们用拉萨路池赐予我们的力量去解决那些只有死亡才能经历的东西。譬如严酷的训练，譬如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人非常、非常脆弱。死亡的存在否定了一切努力和意义。”
布鲁斯低下头说：“当人们意识到生命的有限以及死亡的不可避免时，会产生一种荒谬感，即人类对意义的追求与世界的无意义之间的冲突。这种冲突引发了对死亡的恐惧。*”
他的手掌覆上她攥着领口的手：“但不是死亡造成了无意义，而是怀着恐惧之心的人创造了无意义。荒诞是生活的本质。”
——
即使并不着急从刺客联盟离开，塔利亚还是把他们都赶回了哥谭。
在熟悉的韦恩宅前，史蒂芬妮用平生最大的力气——也是最克制的力气——拥抱了她那分离的时间甚至要比在一起的时间还要久的朋友。
金发姑娘的眼睛几乎要哭了。但她的表情是笑的：“格洛利亚——我好想你。我有多想你，你知道吗？”
格洛利亚弯腰回抱住了她：“我知道……史蒂芬妮。我也好想你。”
“他们——他们都能接受你的离开，”史蒂芬妮坐在轮椅上，金色的脑袋埋在她的颈间，闷闷道，“但我不能接受。我们已经一起度过了那么多有意义的事情，如果你要离开，就像是……就像是我的一部分也跟着你离开了。”
“谢谢你这么说，史蒂芬妮。这很甜……”格洛利亚安抚地顺着她的长发，“但我们总会有离开的那天的。如果到那时候，我希望你能为我高兴，而不是愤怒。”
“我还没跟你相处够呢……”她的声音闷在衣服里。
“我们未来会有很多时间去相处的。我保证。”
“哼哼，这个暑假还有两周就结束了。但我还有许多事想和你一起做呢。”史蒂芬妮道。
真正的暑假在最后两周开始了。
格洛利亚赤足踩在露台冰凉的大理石上，指尖将窗台边缘凝结的水珠聚在一起，看它们顺着手指流下。
这个时间点只有最勤劳的鸟儿醒了，在韦恩宅的花园里展示美妙的歌喉。
史蒂芬妮说暑假的第一要义是赖床。
但自从回到哥谭，这样的清晨已成为她独特的习惯——在蝙蝠家族其他人尚未醒来的寂静里，感受这座城市苏醒前的呼吸。
格洛利亚在阳台做了一组热身活动，直到手机的闹钟响起。
她下楼走向厨房，那里飘来咖啡的醇香，阿尔弗雷德正擦拭餐具，见她进来，将一杯温热的蜂蜜水推到她面前。
“布鲁斯和少爷们昨晚处理码头走私案到很晚。”阿福道，“我恐怕你几小时之内都见不到他们了，格洛利亚小姐。早餐吃鸡肉三明治怎么样？”
这一周里格洛利亚偶尔也会以“夏塔克”的义警身份在夜晚活动。但布鲁斯会控制未成年人夜巡的次数，特别是在哥谭较为平和的时间里，连达米安也不例外。
“当然好。谢谢你，阿福。”
老管家的语气带着长辈的关切，格洛利亚将蜂蜜水端起，低头搅动杯中的漩涡，蜂蜜的甜香缠绕在鼻尖。
这些日子，她比起“死亡”发生之前更加习惯了在韦恩庄园里的生活。
达米安依旧负责她的日常训练；晚饭后的时间通常是和芭芭拉做文本解读（鉴于扎塔娜在格洛利亚四岁期间的帮忙，杰森终于愿意将他读完的《拉莱耶文本》给出，而在将这本残篇交给扎塔娜之前，她们当然要做好备份）；偶尔会和提姆讨论战术和夜巡安排……那些曾让她困惑的 “家人” 定义，正在琐碎的日常中变得清晰。
等到史蒂芬妮醒来的时候，晨光已经像融化的黄油淌进韦恩庄园的玻璃窗。
她打了个哈欠，洗漱过后没有去厨房，而是在格洛利亚卧室的衣服堆里找到了她。
“我第一次见到你为衣服发愁的模样。”史蒂芬妮在房间里寻找着落脚点，对从前的她来说或许很简单，但轮椅显然对这件事造成了难度。
格洛利亚第无数次把领带扯成死结，对着试衣镜皱起鼻子。一上午的时间几乎就浪费在这里了。
“我看了教程，但是……”
镜中倒映着被衣服堆得乱七八糟的卧室，几件无处可放的备选衬衫搭在了蝙蝠镖的模型上。
“你看了什么样的教程？”史蒂芬妮弯腰抱起一堆衣服放在腿上，终于找到了可以前行的路，“领带我建议初学者从四手结开始。”
格洛利亚低下身子，史蒂芬妮灵巧的手指翻飞，转眼间就将领带变成笔挺的三角。“反正也就开学典礼要穿正装，到时候我直接帮你就是了。”
她顺手又把衬衫掖进格洛利亚的西装裤里。
格洛利亚扯了扯领带：“好紧……奇怪的束缚的感觉。”
“忍一忍吧。”史蒂芬妮拍拍她的肩膀，“提姆有没有告诉你哥谭高中的储物柜里能做一个藏蝙蝠镖的暗格？我们可以提前去踩个点。”
话音未落，背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冷哼。
达米安倚在门框上，单手抱着有半个他那么高的奖杯：“你的信息滞后了，布朗。自从去年毒藤女提供了会吃作业的变异捕蝇草以后，哥谭高中的储物柜已经换了一批，还增加了对着储物柜的摄像头。”
“你搬来这个是在？”史蒂芬妮不满地叉腰，“证明你对毒藤女的了解吗？”
达米安将奖杯摆上边柜，为此甚至将蝙蝠镖模型往里挪了挪：“我是在提醒她不要因为丰富的夜晚生活就将学业懈怠。这是我六岁时候拿到的生物竞赛奖杯。”
两人拌嘴时，提姆顶着黑眼圈晃进来：“阿福让我喊你们吃饭。”
他在进门的时候就听到了她们谈话的内容：“别担心，布鲁斯会给你准备好的：烟雾弹、麻醉针、驱鲨剂，哦，还有能让植物瞬间枯萎的喷雾……如果哥谭高中发生了这些东西处理不了的危机，我们一定会来支援的。”
“毕竟在哥谭，谁还不是个有备无患的好学生呢？”
*出自加缪《西西弗斯神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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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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