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站起来，一步步地朝杰森走来。杰森从没有见过这种表情出现在詹姆脸上，他不合时宜地想到，原来他对詹姆工作的担忧是多余的，詹姆严肃起来也可以很吓人。
詹姆已经走到了杰森面前，杰森闭上眼，准备迎接詹姆愤怒的拳头。
但是什么都没有，没有拳头，没有恶咒，甚至没有一句责备，詹姆和杰森擦肩而过，就像他完全不认识杰森一样，只给杰森留下背影。
接着阿不思也站了起来，追随着哥哥的脚步，离开了杰森。
这不对劲，杰森下意识想追上去，却迈不动步子，他低头，发现地板已经把他半个身子都吞了进去，他越陷越深，直到被完全吞没。他开始在黑暗中无尽地坠落。
他终于落地了，面前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他的家。他几乎是立刻放松下来，忘却了刚刚发生的一切，熟练地翻过会吱嘎乱响的院门，走向了那座永远温暖、永远向他敞开的房子。
但是这一次，房门拒绝为他打开。透过窗玻璃，他能看见波特一家正在愉快地享受晚餐，就像之前每一天，一切都那么和谐，却让杰森感到莫名的恐慌。他很快意识到恐慌的由来，桌子旁并没有他最爱的那把椅子，壁炉上的钟少了代表他的指针，沙发上绣了字母J的金红色抱枕也只剩下一个。
这个家里所有跟他有关的事物都不见了，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在这个家里生活过一样。
“杰森？杰森！”有人在呼喊他，“你做噩梦了吗？你还好吗？”
杰森猛然睁开眼睛，从梦魇中回到现实，他皱着眉头眨眨眼，揉着太阳穴，避开弗里斯的视线，含糊道，“没事，只是打了个盹。”
弗里斯没有被说服，他连着追问，“你确定你还好吗？是不是你的‘那个工’作太忙了？他们又找你麻烦了？我说过我在这里很好，你不用每天都在医院陪我这么久。”
杰森对噩梦的处理可是非常熟练，他很快缓过来，揉了一把弗里斯的脑袋，逗他，“你小子是不是嫌我天天过来，影响你的自在生活了？”
弗里斯这些天确实过得很快活，魔法国会为没有监护人的小巫师设立了专门的孤儿院，弗里斯有时候会去那里跟着上学前班。免费的食物，舒适的床铺，还有一个崭新的世界，弗里斯觉得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而且，头罩天天都会来看他，每次过来都会带一些新奇的小玩意，杰森会陪弗里斯下巫师棋，带着弗里斯玩从没见过的玩具，他甚至会为弗里斯读故事书。但有时候，弗里斯发现杰森会突然走神，那个时候的杰森看起来有些茫然和失落，就像他弄丢了很重要的东西一样。他看上去不太好，这些天杰森眼下的青黑越来越严重，今天甚至靠着椅背睡着了。
杰森每晚忙红头罩的事已经很辛苦了，白天还在医院呆这么久，弗里斯很担心他，他知道大人就是很容易把自己的生活过得乱七八糟，他抓住杰森的胳膊摇晃，“头罩，我是认真的！我能照顾好自己，你也该照顾好自己。”
杰森故意夸张地叹息，“好吧，好吧，你想赶我走了，这地方我不能呆了——明天见，臭小子，我要回家了。”
*
“杰森可能已经不住在那个房子了，布鲁斯，”提姆调出来一段录像，“你看，之前每天上午七点四十五，都会有一只猫头鹰从这里飞过，但是从你和那位巫师见面的那天起，这周那片区域再也没拍到猫头鹰。”
那天伊登在杰森的问题上算得上知无不言，但是布鲁斯想旁敲侧击问一些关于巫师的事情时，伊登回答地支支吾吾，他在一个又一个问题中崩溃了，“你去问杰森，你是他亲属，他说什么都不会触发保密法，放过我吧，保密法管得太严了，星球日报工资就这点，我交不起罚单。”
而那已经是上周的事情了，他们这一周都没再见到杰森，红头罩似乎彻底在这座城市里销声匿迹。
布鲁斯看向桌子上摆着的照片，照片里杰森一无所知地张扬地笑着，他回答提姆，也是在回答自己，“我会找到他。”
*
杰森幻影移形回到安全屋，那个噩梦的情绪还是多少影响了他，可他只能靠自己调理，因为他把冥想盆放在家里。
“家”，他的心为那个称呼抽痛了一下，詹姆和阿不思都离开后，那个房子空得可怕，杰森无法想象自己在詹姆搬来之前一个人都是怎么忍受的。他在那个房子里待了一晚上，夜里幻听好几次，每次他都觉得是詹姆幻影移形回来了。第二天他受不了了，决定去住安全屋。
那天的詹姆当然不像杰森梦里那样冷酷，但也没好到哪里去。他阴阳怪气，非常英国人地冷声嘲讽，“怎么？在想该编什么新故事来骗我？还是惊讶这两个傻子怎么发现的？”
“詹姆，”阿不思有些惶恐地喊哥哥，“不是说好的……”
说好的不追究杰森，杰森明明是遭受最多的人，他们不能再让杰森难过。
但是人的情感哪是那么容易讲道理的东西。杰森的沉默像一记游走球狠狠地打到詹姆的脑袋上，击垮了他的理智，他脑子里嗡嗡的，各种思绪像是乱飞的金色飞贼，到最后最先让他抓住的竟然是委屈。
他怎么能不委屈，他对杰森毫无保留，詹姆觉得他们几乎完全分享彼此的生活，然后今天突然地，詹姆发现杰森还有另一半他完全不了解的生活。
詹姆从来没有这么委屈过，在他丢脸地哭出来之前，他举起魔杖——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在盛怒之下使出了一个完美的无声咒——召来了自己的行李，“每天和我这个刨根究底的、赖着不走的兄弟住在一起也很痛苦吧，我搬走，以后你就不用想该说什么来搪塞我了。”
他拎起箱子，没有丝毫停顿，直接幻影移形走了，只留下阿不思和杰森。
杰森愣了好一会儿，他试图扯出点笑容来安抚阿不思，但是他失败了，他想伸手揉揉阿不思的头，告诉他别担心，但他最终将手放下，哑着嗓子说，“我明天送你回英国，今天太晚了，先睡觉吧。”
阿不思低着头不说话，杰森有些惴惴地再次开口，“可以吗，阿尔？”
阿不思没忍住吸了一下鼻子，杰森这才发现阿不思在哭，杰森麻爪了，他吓到他弟弟了，他下意识想道歉，“我很……”
“不许说那个词！”阿不思几乎是在尖叫，他一把揪住杰森的袖子，“求你了，杰森，别说抱歉，别说那个词，别说。”
这个小混蛋哀求杰森别说抱歉，可他自己却语无伦次地说着对不起，他揪着杰森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杰森拍着他的背安抚他，看，这就是为什么杰森要隐瞒自己的经历，瞧瞧他的弟弟心碎的样子，哥谭对于他的巫师家人们来说太残酷了，他只想尽力让他们避得远远的，哪怕这样做需要他把家人们推开。
*
“我搞砸了，”阿不思把脸闷在抱枕里，刚刚哭了十多分钟，他现在还控制不住地小幅度抽噎，“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不，你没有，”杰森端来两杯热巧克力，他看着阿不思这个样子，想起来阿不思在三年级的寒假和詹姆吵的那场架，他也是跑到杰森房间里大哭，那时候杰森安慰弟弟可以说是兵荒马乱，现在他做得好多了，“嘿，来杯热巧克力？”
阿不思没抬头，只是伸出手接过杯子，“我有。你才是经历了最多的，你才是需要安慰的。”
他的声音又带上了哭腔，“我还让你来安慰我，而且我也没能阻止詹姆犯浑。”
杰森在他身边坐下，伸手揉揉他的头发，“别自责了，你看，你哥我现在好得很，那些都过去了，我和詹姆也只是小矛盾，你不用为哥哥担心。”
阿不思没说话，只是把抱枕抱得更紧了，杰森有些忐忑地问，“所以，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那可太多了，”阿不思说，但他没有开口问，只是和杰森静静地坐着，“……我可以等你愿意说的时候再听，我不想让这成为你的烦恼、你的负担。我们都爱你，杰森，但爱不是借口，爱不该是沉重的。”
杰森正在为这小子说的话感动呢，这小子却话锋一转，“不过我还是很生你的气。”
“你不讲道理。”杰森抱怨。
“嗯哼，你还不知道吗？弟弟就是可以和哥哥不讲道理的。”阿不思说这话的时候昂着头，像个标准的斯莱特林，他接着说，“你也别怪詹姆了，是你把他宠坏的——别露出那种表情，我知道这听上去很奇怪，但这是事实，你把他宠坏了。他长这么大从来没受过背叛，没感受过挫败，他想要的总能得到，他身后永远有人支持他陪伴他，你在学校的时候就应该多抛下他去跟女孩子——当然男孩子也可以——约会，而不是带着书在魁地奇球场陪他训练。”
“你有必要把这件事形容得这么gay吗？”杰森痛苦地喃喃道，“这件事从旁观者的角度看真的有这么gay吗？”
阿不思没理他，“同时，詹姆自认为是大哥，他总是认为他应该为我们的安全负责，尤其是你的。他今天气疯了，不是生你的气，他只是在生自己的气。他和我不一样，在我眼里你是哥哥，我崇拜你，因为你勇敢、聪明，你是天生的格兰芬多，你能从分院帽里拔出宝剑，我知道这听上去很傻，但是我之前会觉得你比我更适合在这个家里。”
“詹姆的眼里你可能永远是要被照顾的弟弟——即使你照顾他的次数更多，他这点确实很烦人，让他自己冷静几天肯定就会巴巴地回来找你道歉，”阿不思冷酷地建议，“你可别一下子就原谅他，你也要他尝尝被拒绝的滋味。”
直到阿不思第二天早上离开哥谭——他拒绝了杰森送他回英国的家的提议，他无奈地提醒他哥哥他成年了——他都不忘再三强调，“别轻易原谅詹姆！”
“OK，OK，”杰森无奈地说，这小子不得到他的保证就不拿起门钥匙，“我保证，不会的。”
*
但是已经过去一周了，詹姆并没有出现。杰森想着把手头的工作忙完了再去找他，不是红头罩的工作，杰森这些天都没有以红头罩的身份出现。
起初他并没有想暂停他的夜间工作，但是当他拿起枪的时候，他总是会想起弗里斯说的话，他的死去的“不是好人但是最好”的爸爸。
他想起威利斯·陶德，威利斯也曾经是个好爸爸，但是一切发生得那么快，在杰森学会恨他之前，他就稀里糊涂地死在了狱中。
杰森可以对自己说，威利斯为企鹅人办事，他是罪犯，他活该。但杰森能对另一个孩子说，你父亲他活该死在红头罩手上吗？
也许下次下手可以稍微偏几厘米，韦恩集团的慷慨解囊会保证这些残渣能从监护室里活着走出来，接近死亡会教会他们珍惜家庭珍惜生命，如果他们学不会，那杰森会再教他们一次。
但是这次不行。杰森这一周并不是只在陪孩子玩，那天黑面具追捕他的人还有一个活着，那个对孩子毫不犹豫扣下扳机的狙击手，他似乎已经放下了警惕，笃定红头罩已经自顾不暇，开始大摇大摆出现在哥谭的街头。
他今晚正在哥谭一家举办假面舞会的酒吧狂欢，而红头罩不介意给他脑门上开个洞，帮他把脑子里过剩的酒精倒出来，醒醒酒。
在备考，考试前可能会偶尔诈尸，等我考完回来一定填坑！
以及写到这章我才意识到前面搞错阿不思年龄了，孩子早就毕业了没暑假了，所以我决定让阿不思学医去，这样他就能得到新的五个暑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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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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