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纸条。它可以是任何颜色，任何质地，也可以来自任何年代——泛黄的旧纸，或雪白的信笺，都无所谓。有人在上面写下寥寥数语，笔迹或潦草或端正，然后它被折叠、塞进一只漂亮崭新的信封，封口抹上火漆，印出一个模糊的印章。
最后它被装进快递箱，随同无数普通的货物一同出发。无人知道那一张纸条将驶向哪里，也无人知道它会在谁的手中被拆开。
邮递员抱着那个小箱子，在哥谭阴冷潮湿的街区间一路穿行。霓虹灯的反光在他的雨衣上闪烁，风吹得他有些发抖。
他低头反复核对那行潦草的地址，喃喃着街名，似乎连自己都不太确定要送到哪里去。
终于他在一处陈旧的建筑前停下脚步。那是一幢被岁月和烟尘侵蚀得几乎看不清原貌的老楼，窗户破碎，门口漆黑一片。
邮递员犹豫着上前敲了敲门，然而下一秒，他的脸色骤变——像是看见了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
他猛地将小箱子丢在地上，连伞都没顾得捡，跌跌撞撞地逃开，只剩那只箱子孤零零地躺在风雨中。
于是杰森·陶德打开门。
说实话他从来没喜欢过这种地方。那种潮湿的墙皮、摇晃的灯泡，还有地板下不知名的声音——他对这种“落魄反英雄”的戏码没有一点浪漫幻想。可没办法，现在的条件逼得他只能暂住在这栋几乎要塌的老楼里。
杰森皱眉看见门口放着一个快递箱，贴着一张写有他名字的标签。
“……这是什么鬼东西？”
“嗨！杰森！”
罗伊从屋里探出半个脑袋，嘴里还叼着个三明治，“那是我的快递，帮我拿进来可以吗？”
杰森只觉得自己脑袋上已经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闪着红光的井号。他用力吸了口气，好让自己不要当场把那个箱子塞回罗伊嘴里。
他弯腰捡起那个破箱子，进门后一脚把门踢上，砰的一声。
“认真的吗？”他咬着牙说，“你就这么直接写了咱们‘大本营’的地址？罗伊，你是打算请全哥谭的杀手来喝咖啡吗？”
“等我看见你打开这个箱子的时候，”杰森交叉双臂，冷冷地说，“最好里面装的不是违禁品。”
“扯淡，杰森。”罗伊头也不抬，漫不经心地把快递箱接过去，“我已经彻底戒毒了。”
他说着，掀开箱盖，可下一秒他的语气突然停顿。
“——哦，这是什么？”
人人都说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杰森和罗伊对此深表认同——毕竟红头罩就真戴着红头罩，小丑长得确实像个小丑，而他亲爱的那位导师绿箭侠奥利弗呢？永远是一身绿衣服外加一把弓。
至于军火库，罗伊·哈珀也有自己的一套“武装逻辑”。
罗伊抬起头，脸上那种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让杰森有点不安。
“猜猜我收到了什么？”
但杰森已经看见了。
那是一封漂亮得过分的信——紫色的信封，纸质新得发亮，鼓鼓囊囊的，似乎塞满了什么东西。封口处是用火漆封住的，蜡上还粘着一束干瘪的百合花。
在信封正中央，一行漂亮的绿色花体字。
“致我最伟大的小小 J。”
“嘿，嘿，杰森——”罗伊猛地站起来，整个人几乎是下意识地挡在杰森面前，像是生怕他一时冲动去做什么傻事似的。
“这可能是小丑设的局，伙计，”罗伊声音有点发紧，“我一开始只是想从黑金丝雀那边拿点货，没想到会被钻空子——”
然而杰森出乎意料的平静。
他没有暴怒、没有失控，只是用一种让人发毛的冷静眼神打量着罗伊，那双蓝眼睛里既无怒火也无笑意，反倒带着几分不解。
“你以为我是什么被创伤后应激支配的孩子吗？”
他声音低沉而缓慢，“罗伊，让开。”
“我亲爱的小小 J——”
小丑在信纸上这么写道。事实上当他写下这封信时，距离阿卡姆疯人院的炸药爆炸已经不远了，他抬头时看着监控屏幕里那道熟悉的黑影正一步步逼近核心区——蝙蝠侠。
“哦，太棒了，”小丑几乎是叹息似的低语，“小丑妈妈，蝙蝠爸爸，还有我们亲爱的小小 J，全家团聚啦。”
“我实在不愿离开你和蝙蝠仔，”他在纸上写着，“我是多么爱你们啊——可总有外人要把我们的东西搅黄，你懂的。小丑妈妈是不会允许这种事的。”
他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念出这些词，笔尖不停，外面的惨叫和呼救都未能打断他的节奏；哈莉被他推到一边，像是一个被放回玩具箱的孩子。
“别怕，”他又写，“那些外人我会一一清理。妈妈不得不暂时离开这儿一会儿，但你知道的——”
杰森一字一句地念完那行字——
“你永远知道如何找到我。”
罗伊站在原地，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他想说点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空气变得诡异的安静起来。
杰森只是看着那封信，良久，才慢慢地将它折起，放在桌上。动作极其平稳，甚至有点过于平稳。
“我知道小丑在哪里了。”
“他是故意让我知道的。”
几乎是下意识的，那个念头就浮现在他脑海里——小丑没有离开。他闭上眼，没错，小丑在阿卡姆疯人院。听起来荒唐极了，毕竟众所周知整个疯人院刚被炸成废墟，一半还在重建，剩下的部分连警察都懒得去巡逻。可杰森就是确定——
小丑在那里。
时间回到那个夜晚。
杰森独自一人潜入阿卡姆疯人院的废墟，夜色浓得像墨，风吹过牢房的铁栅栏，发出一阵阵细碎的呜咽。
事实上他原本没打算走得这么深。
他只是想证明给布鲁斯看——自己已经足够冷静、足够聪明，不再是那个一头扎进战场只会惹麻烦的孩子。于是他做得很谨慎：侦查路线、撤离点，一切都按照标准流程执行。
不到十分钟他就完成了外围的侦查任务。
然后，他看见了——小丑。
杰森下意识地去按下通讯器的开关。
嘶——一阵电流噪音。频道死寂，没有回应。无论他怎么尝试，蝙蝠侠那一端都没有任何信号。
他立刻屏住呼吸，抬起短棍，目光死死盯着前方。那身紫色西装在黑夜中显得格外刺眼，小丑仍旧站在原地，嘴角挂着那种介于微笑和抽搐之间的弧度。
然而小丑没有攻击，没有开口，仿佛在等什么。
然后——他轻轻挑了挑眉。
“你的通讯器也坏了？”
于是小丑开始讲述一个故事——一个在接下来漫长的大半年里，像阴魂不散的诅咒一样，缠绕着杰森的故事。
“天道远，人道迩，天命不可违。”
怀里的杰森昏迷不醒，伤口在渗血。小丑低头凝视那张年轻的脸，笑意一点点重新浮上嘴角。
“天之道，遥远不可测；人之道，却近在咫尺。”
他俯下身，贴近杰森的耳边，几乎是虔诚地重复：
“天命——不可违。”
“杰森？”
罗伊看着他沉默着往弹夹里装子弹，语气里带着一丝迟疑，“我们现在就要去找小丑？”
“嗯，计划提前。”杰森头也不抬，动作干脆利落，一遍又一遍地检查着身上的装备，最后把那把枪塞进贴身的枪套里。
“你要去吗？”
“当然——”
砰！
一句话还没说完，爆炸的轰鸣声几乎撕裂了空气。火光从窗外瞬间卷入屋内，冲击波像重锤一样掀翻了一切，杰森被炸得整个人飞了出去，狠狠撞上墙壁，再重重摔在地上。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往旁边一滚，碎裂的木梁砸在他身后，扬起一片灰尘和火星。天花板被炸出一个巨大的洞口，烈焰透着夜色直冲云霄。
“军火库？——罗伊！”杰森咳出一口血，“你有事吗？！”
“咳、咳——我没事——”
罗伊的声音断断续续，混着血沫，他的一条腿被倒塌的房梁死死压住。
“我来帮你！”杰森立刻朝他那边冲了两步。
“趴下！”罗伊突然喊。
杰森几乎是凭着战斗本能反应立刻伏地滚到掩体后，与此同时两颗子弹擦着他的头皮呼啸而过，火花在墙面上炸开。
他拔枪反击，短短几秒就打光了一匣弹，空气里回荡着连绵的枪声和金属壳坠地的叮当，硝烟味呛得人眼睛发酸。
透过破碎的房门，他看见至少二十个戴着防毒面具的人正朝他们逼近，手里全是制式武器——训练有素，绝不是普通的街头暴徒。
“该死的，罗伊！”杰森一边射击一边低吼，连发几枪打倒了几个冲上来的敌人，但包围圈仍在迅速收紧。弹壳滚烫地落在地上，叮叮作响。
“你到底——原本是想从黑金丝雀那儿弄来什么东西？！”
密集的子弹打得罗伊根本抬不起头，他躲在断裂的钢梁后喘着气，从怀里掏出一块被烟灰糊得半黑的便携屏，在上面飞快划拉着什么。
“一管血清！”他大喊，“黑金丝雀让我帮她分析成分——”
他停顿了一下，抬头扫了眼外面逼近的武装分子，脸色骤变，“但我发誓，杰森，我根本没想到会牵扯出这帮人！他们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有人冲进屋子，脚步急促、呼吸混乱，正四处搜索着目标。杰森几乎是本能地抬手——“砰！”子弹精准地穿透了那人的额头，血迹在墙上绽开一朵暗红的花。
尸体重重倒地，撞得地板震了一下。
他能感觉到枪管在发烫，热气顺着指缝往外冒。
“罗伊！”他低吼，“别再划拉了，干点什么——”
罗伊没抬头，只是迅速点了下手里的屏幕。
“捂住耳朵。”
杰森几乎同时照做。下一秒一道撕裂空气的音爆震碎了屋内所有玻璃，尖锐的冲击波像刃一样切开空气，那群全副武装的袭击者抱着脑袋，惨叫声此起彼伏，身体抽搐着倒成一片。
空气在震荡中回归寂静。
杰森慢慢放下手，耳膜仍在嗡嗡作响，硝烟混着血腥气弥漫在破碎的房间里。
“搭把手。”
罗伊把那块屏幕一丢，声音里还带着没缓过来的颤音。杰森没废话，走过去双手撑在那根压住他腿的半截房梁上，咬牙用力一推，木屑和灰尘四散飞起。
“起来。”
罗伊被他一把拽起来，踉跄着差点又摔回去，疼得脸都皱成一团。他拍了拍自己满是灰的裤腿，忍不住骂了一句：“这什么虎头蛇尾的攻击？搞半天就炸一波？”
杰森搀着一瘸一拐的罗伊，沿着散落着弹壳和玻璃碎片的地面清点着战果。他逐一检查还没断气的武装分子，动作干脆，子弹带着冷意落入肉里，到了最后一个人时，他忽然伸手按住了罗伊要扣的扳机，眼神没有波动。
“留一个，”他说，“我们需要信息。”
杰森把视线投向那人，看到他在地上徒劳的挣扎着恢复神志。
“告诉我，谁派你来的？你们的目标是什么？不然就去死。”
被杰森的枪口逼着，那人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罗伊，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犹豫或怜悯，可罗伊只是面无表情地站着，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他终于咽下喉咙里那口血腥味的唾沫，颤抖着举起双手。
“我说……我说。”他的声音干涩发抖，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我是——”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闪烁，似乎连自己都不敢相信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是韦恩集□□来的。”
罗伊下意识地看向杰森，只见他下颌紧绷，牙关咬得死死的，指节在枪柄上微微发白，杰森强压着怒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平静。
“你知道这话有多牵强，”他说，“给我一个相信你的理由。”
“我只想活命，老兄。”那人艰难地挤出一句干笑，喉结上下滚动，呼吸急促得像拉坏的风箱。
“我们上面的人是爱德华·尼格玛——你知道的，布鲁斯·韦恩的好朋友，集团的高管。”
他顿了顿，目光躲闪，却仍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现在半个韦恩集团都被他掌控。我们……我们是被他派来抢夺那批血清的。”
但显然，他们并不知道那管所谓的血清在送到他们手里之前早就被小丑掉包成了那封信。
杰森和罗伊对视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出了同样的意思。然后，罗伊替代了杰森继续开口道。
“继续说。”
那人犹豫了一下，眼神闪烁，像是在斟酌要不要透露太多。
最终，他低声道：
“我知道的不多，伙计……但我还有个线索。”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发抖：“我听说明天在韦恩广场的演讲上，小丑帮会发动一次针对希尔市长的袭击。可事实上——”
“那是韦恩集团和小丑帮共同策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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