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姆想，他真是个糟糕透顶的罗宾。
但这不能怪他——毕竟在杰森出事之后，谁都知道布鲁斯变成了什么样子，所以当他第一次遇到红头罩时，他当然选择了什么都不说。
原因呢？哦，不是因为他想隐瞒，而是因为布鲁斯总是放他鸽子。
……好吧，也许真正的原因是，他隐约觉得那个戴着红色头罩的人，很可能就是杰森·陶德。
这事说起来挺无厘头的。
当初杰森在阿卡姆疯人院失踪后，彻底杳无音信——连布鲁斯都找不到他。直到后来他们只找回了一身属于杰森的罗宾制服，血迹斑斑，惨不忍睹。
然后，小丑登场了。
他笑着告诉他们：杰森已经死了。
于是，他们都默认——杰森·陶德死了。
至于他为什么会怀疑红头罩的身份呢？提姆想，他可不是什么乖孩子。于是他从耳朵里取出一个几乎小到看不见的录音器，拆开外壳，把那枚极其微小的内存卡塞进电脑。
红头罩确实把他口袋里的监听器全都搜了个干净——可惜啊，蝙蝠义警的优良传统从来不是“只装一个监听器”，而是“全身都是监听器”。
不过当时他也没想太多，只是想分析一下红头罩的声纹。毕竟那家伙对自己和布鲁斯的了解实在太过分了，熟悉得让人发毛。也许他们以前见过？也许这只是某种心理战？
提姆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等着电脑跑完分析程序。他甚至起身去泡了杯咖啡。
当他回来时，屏幕上弹出的比对结果让他整个人僵在原地——
声纹匹配率：98.7%。
匹配对象：杰森·陶德。
“迪克。”
提姆找到迪克的时候他从刚下班，还穿着那身随意到几乎简陋的便装。说实话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有点尴尬——也许是因为他的前任和迪克的关系太糟糕？
总之，在杰森出事那阵提姆本来是想请迪克回来帮布鲁斯的，但被拒绝了。从那之后他们之间就多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
“什么事？”迪克头也不抬，低着头往碗里倒牛奶，神情淡淡的。
提姆把声纹匹配记录递过去。
于是他看见迪克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在几秒之内彻底僵住，眼神的变化精彩得几乎像一场戏——震惊、困惑、不信、再到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平静。
过了好一会儿，迪克才极慢地抬起头。
“这件事，”他一字一顿地说，声音低得几乎要被空气吞没，“可不是能随便拿来开玩笑的。布鲁斯——知道了吗？”
提姆摇了摇头。
“我没敢告诉他，”他说，“毕竟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某人的阴谋。”
他顿了顿，抬起头看向迪克，“可如果真的是他呢？”
迪克沉默了很久。
麦片早就泡得发胀，他却仍旧机械地搅拌着。
“我不知道。”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干涩。
是的——理查德·格雷森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杰森真的还活着，那么在他们都认定他“已经死了”的那些时间里，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又是经历了怎样的地狱，才会变成如今的“红头罩”？
迪克发现自己甚至不敢去想象那种可能。
他们都很默契地避开了“杰森”这个话题，蝙蝠家的孩子们似乎在无声的共识下，决定暂时对他们那位老父亲隐瞒真相。
于是提姆换了个话题。
“对了，”他皱着眉说，“最近总有一批零碎的炸药从布鲁德海文运到哥谭。卖家之间看似毫无关联，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有什么线索吗？”
迪克往嘴里塞了一口麦片，嚼了两下，又嫌弃地放下碗。
“布鲁德海文最近挺安静的，”他沉吟片刻，手指敲了敲桌面，“不过……我好像听人提起过‘阿卡姆之城’。”
“阿卡姆之城……”提姆重复了一遍，眉头微微皱起。他当然听说过那个地方——在疯人院爆炸前，小丑和哈莉在那里潜伏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然后阿卡姆疯人院化为废墟，小丑失踪，像蒸发了一样。
这也就是提姆会孤身出现在“阿卡姆之城”的原因，他轻而易举地找到了那处被切割开的巨大缺口，毫不犹豫地跃了下去——然后，稳稳落地的那一瞬间，他脚底下传来一声痛呼。
他低头一看。
“……哈莉？”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提姆愣住了，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迅速拔出短棍，摆出防御姿势。
哈莉奎茵仰面趴在地上，一脸“真倒霉”的表情，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先挪开你的靴子，小鸟崽？蝙蝠仔把黑门监狱给炸了，你居然不知道？”
“蝙蝠侠在哪。”提姆的语气不高，却带着那种咬字极稳的冷意。
他原本完全没想到布鲁斯也会在这里——毕竟这一切行动他是瞒着布鲁斯做的。
“下水道。”
哈莉一边揉着被踩疼的腰，一边翻着白眼回答，“你老爸在那儿玩泥巴呢，小鸟崽。”
提姆沉默了两秒，随后松开她，转身往前走了几步，然后他忽然回头，掏出高强度尼龙绳，三下五除二地把哈莉捆得结结实实，连嘴都塞上了布团。
哈莉含糊地“唔唔”抗议着，提姆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以防万一。”
脚步声在空荡的下水道里回荡，水面被踏出的涟漪在荧光绿的光影下闪烁。提姆越往前走，空气中那股刺鼻的化学气味就越浓——像是炸药、硝石，还有**的金属味混在一起。
他皱起眉，停下脚步。
前方的黑暗中，同样传来脚步声。
“琼斯。”
杰森的声音在空旷的下水道里回荡，他注视着那条延伸进无尽黑暗的地下河。水面平静得像镜子，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我有事找你。”
这话听起来有点突兀，但杰森其实和杀手鳄还挺熟的。那段时间小丑最喜欢的娱乐项目，就是把他丢进琼斯的地盘，然后小丑总会想尽办法激怒杀手鳄，让他和杰森拼个你死我活——而小丑呢，就在一旁鼓掌大笑。
不过几个月下来，杀手鳄对这场闹剧彻底失去了兴趣，无论小丑怎么尖叫、怎么挑衅，他都懒得动一根爪子。
水面泛起几道轻微的涟漪，咕噜咕噜冒出几串气泡，随后一双黄色的竖瞳破开黑暗，从水下缓缓浮现。
杀手鳄半张脸露出水面，水珠顺着他鳞片的下颌滴落，溅起微小的涟漪。
“别烦我。”
“那批炸药在哪里？”
他其实很想问——刚才蝙蝠侠对杀手鳄说了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他不敢问。
他怕答案和自己想的一模一样——怕布鲁斯真的和那些罪犯站在了一起。
于是他只是逼自己冷静地继续说：
“那是小丑留给我的东西，琼斯。我得亲眼确认一遍。”
提姆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几乎是本能地屏住了呼吸，悄无声息地朝通风口再靠近几厘米，冷风贴着耳边呼啸，但他顾不上。
他必须听清楚。
前不久他还在怀疑——红头罩是不是杰森。
可现在，他竟然听到这种话。
红头罩和小丑之间不只是有关系——那语气，那熟悉的语调，甚至带着一种亲密。
提姆突然觉得自己手心发凉。
如果那批从布鲁德海文运来的炸药，真的和小丑、红头罩都有关系——那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提姆不敢往下想。
那种念头就像一只冰冷的手，从胸腔深处缓缓伸出来，一寸一寸攥住他的心。或许小丑已经彻底改变了杰森，或许那个曾经的罗宾已经不在了。
如果是这样——
那他们的目标恐怕不止是复仇。
他们会毁掉哥谭。
连同蝙蝠侠一起。
琼斯没有立刻回答，沉默在潮湿的空气里蔓延了很久，他才缓缓游向那堆炸药的存放处。
提姆在通风口里屏住呼吸，身体再往前探了几寸。可惜视野有限，他只能看见那堆炸药的背面——上面印满了密密麻麻的红头罩标志。
“你怎么变成这个鬼样子了？”杰森看着琼斯那副比从前庞大两三倍的身躯，“比以前更难看了。”
琼斯抬起那双浑浊的黄色眼睛，沉默地与他对视了几秒，终于开口道：
“小丑给我注射了那批血清。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杰森抬手，一枪干脆利落地结束了那名武装分子的生命。
“喂，杰森，”罗伊皱着眉，看向他那表情不太好看的朋友，“你还好吧？我觉得这事可能是误会。布鲁斯·韦恩不可能干出这种事——”
“不，罗伊。”杰森毫无犹豫地打断他。
他面无表情地收起枪，抽出布巾，认真地擦拭着枪身上的血迹与火药痕迹。
“我也想相信他，”杰森的声音低沉，几乎没有情绪，“但考虑到蝙蝠侠的前科……你知道，这很难。”
罗伊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帽檐压低了一点。
“对了，”杰森擦干净最后一滴血迹，把枪收回枪套，“你去问问黑金丝雀，那批血清到底是什么东西。”
罗伊点点头，很快拿起通讯器联系了黑金丝雀，那边的回复比他们预期的还要快。
“人.体.改.造.血清，”罗伊读出她发来的信息，“那玩意儿会影响人类基因。黑金丝雀说她偶然从韦恩集团的实验室里偷来的，本来想让我带样本去给她看成分……”
话音落下后，空气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杰森没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远处昏暗的仓库灯光，神情一片阴沉。
他真的很想相信布鲁斯。
尽管他因为小丑的事恨透了那个人，但那是另一回事。没人会愿意相信蝙蝠侠会和罪犯同流合污，可杰森没法忽视眼前的事实。
他没有杀死小丑，他甚至没有真正杀过任何一个罪犯。他只是一次又一次地看着布鲁斯抓住他们、他们越狱、再被抓、再越狱……
那种荒谬的循环让他觉得恶心。
杰森抬头，看向琼斯那副如同小山般的身躯，血清的来源是韦恩实验室，但把它注射进杀手鳄体内的——是小丑。
他胸口的那团怒火几乎要把他烧成灰烬。
咔哒——
那声轻响在寂静的下水道里格外刺耳。杰森猛地回头，眉头一紧，冷冷地盯向通风口的方向，那里一片漆黑，只有空气在缓缓流动，别的什么也没有。
他盯了几秒，确认没有动静才转过身。靴底踏在潮湿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水声，他走近那堆炸药，微微俯下身。
“这些东西……都失效了。”
他皱着眉，低声嘀咕着，可声音越来越轻，眼前的视线也在一点点模糊，下一秒，他的身体猛地一晃，眼皮沉得像灌了铅。
扑通——
杰森整个人直直倒下，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枪滑落在地，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下水道重新归于寂静，只剩那堆炸药旁，杰森一动不动地躺在冰冷的水中。
“我也不知道小丑到底想做什么，”克莱恩低声说，“但在他失踪之前，他让我告诉你——那是留给你的‘礼物’。你亲自去看一眼就会明白了。”
直到太阳少见地爬上哥谭的天空，晨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房间，布鲁斯才微微皱眉，发出一声极轻的抱怨，他甚至连眼皮都懒得睁开，只是本能地往床的一侧缩去，把被子往身上一裹，像是要把自己彻底隔绝在外界之外。
哥谭在上，他在心里低声咒了一句——为什么人类不能把睡眠这种浪费时间的功能进化掉呢？
有人进来了。
布鲁斯不用睁眼就听见门锁轻轻一响，有人几乎无声地靠近，是阿尔弗雷德？他在心里懒洋洋地想。于是那部分属于“哥谭甜心”的惰性立刻占了上风。
他连头都没抬，声音闷在被子里，含糊又带点命令式的慵懒：
“我要睡觉——阿福。”
没人回答。
于是布鲁斯的瞳孔骤然收紧，他猛地掀开被子，动作干净利落，哪还有半点刚醒的样子，整个人瞬间清醒、警觉地坐了起来——
然后他看见那熟悉的身影。
“塞勒涅？”
该死的。布鲁斯在心里低声咒骂，懊恼自己居然忘了——庄园里还有一个塞勒涅。他伸手抓起床边的睡袍披上，等他抬起头，目光终于落在面前的少女身上。
黑发、蓝眼，神情平静如镜。
“有什么事吗？”他问。
塞勒涅的唇角微微扬起，一个几乎称得上温柔的笑浮上她的脸庞，那一瞬间仿佛冰雪融化，阳光破云。
“布鲁斯，”她语气平淡，“蝙蝠洞里的那只恐龙被弄坏了。”
众所周知蝙蝠洞里那只巨大的恐龙雕塑几乎成了哥谭的地下地标。布鲁斯向来对它颇有几分偏爱——那是他为数不多愿意称作“战利品”的纪念之一。
“
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深吸一口气，语气里透着还没清醒的疲惫。
“谁干的？”
塞勒涅的笑容愈发柔和。
“我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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