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勒涅彻夜未眠。
阿尔弗雷德耐心地把她带进客房,铺好了温暖柔软、带着淡淡洗涤香的被褥,还不忘端着牛奶轻声问她:“要不要来一杯,有助于睡眠。”
塞勒涅只是摇了摇头。她僵直地躺在床上,像是一具被临时放置的尸体,双眼空洞地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我不需要睡眠,”她在心里低声说,“这完全没有必要。”
然后,她猛地坐了起来。
她的蓝眼睛在黑暗中微微闪光,像夜行掠食者那样冷而锐。塞勒涅眨了眨眼,环视四周——房间出奇地“干净”,没有监控设备,没有感应装置,也没有任何隐蔽的防护措施。
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客房。
她慢条斯理地穿好衣服,动作无声,指尖一寸寸抹过衣料的纹理。然后她就那样坐在床边,背脊挺直,眼神空洞。
塞勒涅开始发呆
这真无聊,塞勒涅想。
是的,她感到无聊——这对她来说几乎是个奇迹。无聊本该是一种人类的感情,而米哈伊尔他们在创造她的时候,最先剔除的就是“感情”这种多余的东西。
可她仍旧感到了那种空洞的、拉扯着意识的厌倦,于是,塞勒涅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去——
回到米哈伊尔的实验室,回到那一阵阵刺眼的白光与寒冷的金属气味,最终回到她胸口那块嵌入体内的宇宙碎片。
那是她存在的起点。
1976年,苏联,救赎熔炉。
厚重的防爆门紧闭着,金属墙壁上凝着一层薄霜。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液与冷却剂混合的味道,几十名全副武装的科研人员围在中央,厚重的防护服让他们的呼吸声听起来像风箱般急促。
他们小声交谈,语气里夹杂着敬畏与不安,这时有人轻咳了一声,杂乱的议论才渐渐平息。
“各位,”米哈伊尔摘下防护面罩,声音在密闭空间中显得格外沉稳,“这就是目前‘月神计划’的第一个成功实验体。”
所有人都转向那座被无数电缆与冷却管包围的培养箱——
透明的营养液里,漂浮着一个纤细的身影,她蜷缩着身体,像个未完全苏醒的梦。
“这是——海伦。”
塞勒涅眨了眨眼,轻轻推开房门。走廊里的灯光昏暗却不足以妨碍她的视线。她能清晰地看见每一道阴影的边缘,脚步声在老旧的木地板上被悄无声息地吞没。
她顺着走廊下楼,忽然停下。
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
塞勒涅抬起头凝视着那幅画,那是一张全家福——布鲁斯·韦恩、他的父母,还有阿尔弗雷德。
“全家人,”她低声说。
她能听见仪器低沉的嗡鸣声在石壁间回荡,像是洞穴的心脏在跳动。于是她径直走进了蝙蝠洞。布鲁斯·韦恩他们显然没有对她设防。塞勒涅想,也许他们知道防着自己没有意义。
她按下灯的开关,柔白的灯光一点点驱散黑暗,照亮了那片庞大的地下世界。
塞勒涅缓步走着,目光依次掠过那些精密的仪器、流线型的蝙蝠车、整齐排列的蝙蝠镖与抓钩、一排排泛着冷光的解毒药剂。
直到她停下脚步。
她看见那只——巨大的恐龙雕塑。
“海伦,在做什么?”
门被推开又轻轻关上,米哈伊尔怀里鼓鼓囊囊的,衣摆下露出一点硬质的轮廓。他的语气温柔,然后蹲下与坐在地上的小女孩平视。
“爸爸,海伦想出去玩。”
小女孩抬起头,蓝色的眼睛像玻璃珠那样干净。她试图伸手去抱他,可米哈伊尔只是笑了笑,伸出手——掌心摊开,一只小小的恐龙玩具静静地躺在那里。
“看,”他说,“我给你带了什么。”
然而小女孩并没有伸手去接那只玩具。她只是看了一眼,随即移开视线。
“我不喜欢。”
米哈伊尔怔了怔,神情间闪过一丝无奈与疲惫。他叹了口气,将那只小恐龙随手放到桌边。玩具歪歪斜斜地滚了几下,最终跌落在一旁的培养箱里,发出轻微的“咚”声。
“02号实验体也快苏醒了。”
米哈伊尔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培养箱中的液体泛着淡淡的荧光,里面蜷缩着一个与海伦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孩,黑发,蓝眼,静静漂浮着,像一具沉睡的镜像。
他沉默了片刻,思索着什么,低声问:
“你想给她取个名字吗?”
“那就叫塞勒涅吧。”
糟糕。
塞勒涅的指尖微微一抖,空气随之震颤了一瞬。她低下头,只见那只巨大的恐龙雕塑已经在她无意识的力量下化为齑粉,连骨架的形状都消失殆尽。
她环顾四周,目光在空旷的蝙蝠洞中缓缓扫过,确认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幕,随后塞勒涅轻轻吐出一口气,抬起手指。
伴随着几乎听不见的低鸣,时间似乎倒流了一瞬——粉末重新聚合、流动、凝固,最终再度化作那只完整无缺的恐龙雕塑,静静矗立在原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米哈伊尔那只掉进她培养箱里的小恐龙玩具,最终去哪了来着?
塞勒涅的眉梢轻轻动了动。她尝试从那台被改造过的“超级大脑”里去检索记忆,可那段时间的记忆像被尘封的胶片,模糊、断裂、伴随着噪声。她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才终于捕捉到一闪而过的片段——
“啊,对了,”她轻声说,“我丢掉了。”
她抬起头,那只刚恢复原样的恐龙雕塑又一次化作粉末,细微的粒子在空气中漂浮、闪烁,最终变成一堆垃圾。
塞勒涅的心情出奇地好。
“我要告诉布鲁斯·韦恩这件事。”
接着她转身离开蝙蝠洞,步伐轻快得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空气中仍残留着机器运转后的余温,她的影子在岩壁间一闪而过,就像一阵风。
塞勒涅沿着长长的走廊走到布鲁斯的房门前,然后蹲下,就那样安静地等着,等天亮。
现在还是夜晚,不适合打扰他——她知道。
塞勒涅知道布鲁斯·韦恩是人类,而人类和自己是不一样的,人类是需要睡觉的生物。
布鲁斯的太阳穴抽搐了一下。
他越过塞勒涅走出房间,脚步声在楼梯上回荡。楼下的阿尔弗雷德抬起头,见到这副清晨未醒的模样不禁挑了挑眉。
“谢天谢地,布鲁斯老爷总算记起自己不是一只真正的蝙蝠了。”
“谢谢你的肯定,阿福。”布鲁斯面无表情地回道,顺势理了理睡袍的领口,继续朝蝙蝠洞走去。
然而还没走进,他就深深叹了口气,几乎绝望地闭上了眼,他不需要看——他已经感觉到不对劲。
等他真的踏入那片熟悉的阴影里,目光扫过,果然只剩下一堆细碎的粉末静静躺在地上,那是他心爱的恐龙。
“塞勒涅——”布鲁斯缓缓道,“您是不是对恐龙……有什么意见?”
塞勒涅只是轻轻摇头。
她抬起手掌,掌心缓缓亮起一团幽蓝的光,像是一颗被困在体内的微型恒星,光线在她的指缝间闪烁。
布鲁斯本能地眯起眼。
“穿越多元宇宙的副作用。”塞勒涅的声音轻柔而平稳,她低头看着手中的光,没有一丝波澜。
“我的力量不太稳定。”
“也许你的宇宙——要出大事了。”
塞勒涅有时会想,也许她心脏里的那块碎片带给她的并不仅仅是“好奇心”这种简单的人类特质,否则她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古怪。
——1977年,救赎熔炉。
那时候的塞勒涅还只是个比成人腰都矮的小豆丁,作为整个熔炉里唯二幸存的实验体之一她常常被迫接受各种实验。
不过塞勒涅并不在乎。
那些冰冷的针头、仪器、报告,在她看来就像是空气的一部分,她既不害怕,也不抗拒——甚至称不上“忍耐”,因为她根本不觉得那是什么需要忍耐的事。
塞勒涅抬起手,淡淡地看了一眼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头。皮肤下的血管像被金属缝线缠绕着,泛着微弱的光。
她只是看了几秒,便又若无其事地放下手,像是在确认天气一样平静。
她重新靠回那张冰冷的金属椅上,一动不动。——大概还需要七个小时才能结束吧,她想。
然后米哈伊尔进来了。
塞勒涅几乎是立刻注意到他脸上出现了一种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神情——一种深沉、压抑、近乎溺毙的悲伤,像是被命运一点点磨碎的石头,灰白而脆弱。
他看见塞勒涅的时候,眼睛微微亮了一下,仿佛在那一瞬间抓住了最后的希望。然后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小塞。”他说。
塞勒涅愣了一下。米哈伊尔从来没有这样叫过她,这个称呼太过温柔,以至于她第一次抬头认真地看他。
“海伦快撑不住了。”
于是塞勒涅不再去看米哈伊尔。
是的,海伦虽然是“月神计划”自启动以来第一个成功的实验体,但她的数据始终不稳定——远不如塞勒涅。为了维持海伦的生命,米哈伊尔耗尽了心血与资源,可碳基生物终究是脆弱的,无论多么拼命地挽留,生命的流逝都像砂砾般从指缝间无声滑落。
然后,她听见米哈伊尔用几乎要碎掉的声音说——
“我们帮帮她,好不好?……用你的心脏。”
于是,那只长着黑色羽翼的伯劳鸟拼命地飞呀、飞呀——它掠过远东呼啸的风雪,掠过纽约夜空里盛放的烟火,掠过那一场撕裂天空的爆炸与坍塌,穿过了时间,穿过了灾厄,也穿过了多元宇宙之间那层看不见的薄膜。
等一切终于安静下来,它落在一根冰冷的栏杆上,微微歪着头,开始理顺自己凌乱的羽毛。
一个身形略显瘦削的男人拄着伞,一瘸一拐地从公交车上下来。他随手甩了甩那头略显凌乱的头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些,又把帽子往下一压,环顾四周片刻后,他抬脚慢慢地朝街道对面走去。
科波特的心情糟透了。毕竟此时此刻他本该待在冰山俱乐部那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和一群名流举杯言欢,欣赏着那些他花大价钱收来的古董,最后再去喂喂他心爱的画眉鸟。
可他没有。
于是他更不爽了。
企鹅人抬起手,敲响那扇破旧的门。
门缝开得极小,里面的人只露出半张脸,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遍,确认身份后,才压低声音说:
“进来吧。”
“爱德华——”科波特摘下帽子,拍了拍上面的灰,屋里那个高挑的男人抬起头,神情僵硬。爱德华·尼格玛。那双碧绿的眼睛在昏暗灯光下闪着寒光。
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嘴角僵硬,笑意一闪而过,随即又恢复成那副一成不变的、冷淡而疏离的表情。
“如果你伤了我,我仍在跳动;如果你触碰我,我可能被困;如果你失去我,一切都不再重要。我是谁?”
科波特懒洋洋地脱下手套,扔到桌上,坐下,叹了口气:“心。”
于是爱德华闻言唇角缓缓扬起,露出一个真正的笑容,他抬手理了理领结,终于从阴影里走出半步。
“所以,”他低声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你知道,要避开韦恩的视线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科波特那张长着标志性鹰钩鼻的脸上闪过一瞬古怪又滑稽的表情,他抬了抬眉,阴阳怪气地说道:
“你难道觉得我不是——算了,先不谈这个,爱德华。”
他换了个姿势,压低声音,语气忽然变得凝重:“那只小鸟中招了,小丑很快就会行动。到时候哥谭会乱成一锅粥,而你——”
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办?
而爱德华似乎对那显而易见的风险毫不在意,他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回答道:“有人从我这儿偷了一管血清,去夺回的人全死了。”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在斟酌接下来的话。
“我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布鲁斯·韦恩大概很快就会察觉——我在搞鬼。”
企鹅人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动作太急以至于那条跛脚一个趔趄,险些让他摔倒。他稳住身体,拄着伞,脸上那层虚假的绅士笑容彻底崩塌。
“难道咱们就这么任由小丑摆布?”他咬着牙,声音里透出一丝暴躁的颤音,“他想让哥谭变成笑话,但我可不打算当那个笑话的一部分。”
其实科波特和爱德华也被卷进了那场阿卡姆疯人院的游戏。
当然那时候他们俩都有更重要的事要忙,爱德华就不用说了——毕竟他现在还挂着韦恩集团高管的头衔,至少表面上得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而科波特嘛,他从头到尾都觉得这场所谓的“游戏”无聊至极。
……如果不是小丑拿枪指着他们的话。
“我亲爱的企鹅,还有——”
他转过头看向一旁的爱德华,嘴角一抽,似乎一时想不起名字。下一秒他气急败坏地把枪口从科波特那边一甩,指向爱德华的额头。
“你的代号到底叫什么?!”
“……谜语人,”爱德华无奈地补充道。
小丑这才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心满意足地收回枪,顺势在他们面前坐下,姿态随意得像在参加茶会。
他歪着头,视线掠过昏迷不醒的杰森,笑容一点点扩大。
“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他们花了好一阵才从小丑那前言不搭后语、疯疯癫癫的话里理出一点头绪,规则大致是这样的:小丑要炸掉阿卡姆疯人院,然后扬长而去,和他心爱的蝙蝠侠去上演一出“王子救公主”的游戏。
然后——然后是什么来着?
然后那只罗宾才能理所当然地被死射救走。
因为控制不住倾诉欲忍不住把伏笔早早拿出来公布于众吗你这家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崩溃的联盟(5)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