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用手扶着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杰森躁动着，他不能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他靠妄想支撑着自己，好让自己不被绝望所压倒。但他无疑会失望，而哈利担心他将一蹶不振。
他不能让杰森失望。
他们用手机沿着狭窄的通道照进下面漆黑里，但只照到了楼梯底部的泥土和陈旧残骸。
“这里大概有老鼠吧？”文斯利说，咧嘴坏笑着。哈利看到林奇的眼睛睁圆了。“又大又肥的老鼠，喜欢爬到老鼠的腿上去。”文斯利开着玩笑。他的朋友很有幽默感。
“哎哟，一股霉味。”杰弗瑞说，他从哈利身边走过去，在楼梯井里走了几步，深深地吸了口气。
恶臭一阵阵袭来。苍蝇的嗡嗡声，死亡的恶臭。他们都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几步。赫敏干呕着，维多利亚的胃也猛地一跳，举起一只手捂住鼻子和嘴巴。
她知道这种臭味，她以前闻过。但对其他人来说，却是几乎陌生的。
有一扇门通向水泥楼梯井，哈利站在顶端，手机的光沿着螺旋形的护栏照下去，他不清楚自己希望看到什么。只有刺眼的阴影和空气中升腾的恶臭。这股气味刺激着他的喉咙，让他的肺部有点灼烧感。当所有人开始顺着梯子往下爬时，感觉就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抛在身后。赫敏拉了拉他们头顶那扇舱门。它咣当一声关上，然后自动锁上了，他们陷入了黑暗之中。
哈利从阶梯上爬下来，跌跌撞撞地爬过去，他的手在粗糙的水泥墙上摸索着，终于找到了一个照明开关。墙上嵌的绿色荧光灯闪烁起来。谢天谢地，风暴没有切断它的电源。哈利就知道迈克把员工通道的电源连接到了某个备用的发电机上，这在某种程度上救了他们一命。
这仍然是一个大房间，比大多数单室公寓都要大。还有几条走廊通向地下深处，告诉他这个地堡有着不为人知的深度。
员工通道就像有人直接在现实的织物上剪了个洞，里面的黑暗深邃得令人几乎不敢直视。看到这一幕，哈利的心都沉到了谷底。它散发着痛苦的气息。
这不是梦，也不是一个垂死之人最后的幻想。这么说合理吗？他想他的潜意识已经捕捉到了一些细节，只是在他靠近之前它们并不明显。当哈利被推拉门的轨道绊倒，摔倒在客厅时，他更加确信这一点。通道里几乎空荡荡的，没扔掉的书被放回了架子上，黑色塑料袋里塞满了垃圾。空气污浊不堪，令人窒息。
员工通道简直是一片废墟，臭气熏天的黑色液体弄脏了地板、墙壁，甚至是天花板的某些地方。在角落里，有几个黑色塑料袋，一块湿漉漉的黑色液体正从它们下面漫漫地扩散开来。房间向两边延伸开去，形成一个长条形的房间，里面堆满了旧家具、厚纸板箱子、旧衣服、钓鱼竿和一对对发黄的杂志——各种各样的杂物。肮脏的地板、丢弃的包装纸、满是灰尘的架子、旧的罐头食品。门下面的一切都被扭曲了。
他们七个在房间里一边走，一边探索着里面的东西。杰森不断把一个垒球跑到天花板椽子上，接着又把它接住。哈利注意到林奇紧紧地贴着杰弗瑞。杰森正沿着墙壁走着。
盘子还摆在桌上，食物已经腐烂成奇怪的黑色外壳。一顶帽子放在一个餐具旁边，曾经柔软的绒毛现在变成了令人作呕的绿黄色。椅子的背部加固了带有长槽的木梁，以便能插入宽度像钉子一样的东西。每张椅垫上都有难闻的污渍，奇怪地看起来像驴蹄印。杰弗瑞用戴着手套的手摸了一下，布料发出了清脆的声音。不管这是什么，类似的污渍也出现在餐具和盘子上，甚至还有手印牢牢地印在桌布上。起初他以为是血，但又不完全像。血迹如果是泄漏的话，范围应该更广。其中一把椅子的背面有一处污渍，正好位于女性腰部位置，形成了一个近乎完美的轮廓。哈利不禁打了个寒战，好奇她是如何在灰色布料上留下印记的。
维多利亚把脸抬起来，看着他们，“我们不能待在这里。”
“我们不能走到上面去，”文斯利说道，“迈克会把我们大卸八块的。”
“不会的，只要我们能找到杀它的东西。”她走到储物柜前，打开门，里面整整齐齐地陈列着救生装备、食物和医疗用品。没什么致命的东西。
“那里根本没有什么武器。我找过了。”
“我们走吧？”林奇不耐烦地说着，转身向楼梯口走去。
她还是在储物柜里翻了翻，把一架子罐装食物扔到地板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哈利想帮她，尽管他知道这没有用。他把一堆任务日志、程序手册和其他书籍堆到一边，往后面看。“快看这些旧杂志，”赫敏没有理她，忽然叫起来，她捡起一本杂志，迅速地翻着，“看这里，这些模特穿的衣服可真逗！”
“我的天啊！”赫敏把储物柜搜了个遍，转身把一罐豆子扔到地上，“算了。我们不能再待下去了。”从游乐场进来之后，她一直相当镇定，但现在她的声音里开始充满恐慌。
“给我一分钟，”维多利亚说，“我想一想。”
杰森到处寻找可藏身的地方。他撤下沙发上的防尘罩，又趴到后面去看。哈利从窗户里看到他，喊道：“杰森，等等。”
哈利举着手机，发现这些污渍出现在最古怪的地方。没错，床上、毯子上，甚至光溜溜的地板上都有，就跟一间满是病人的房间里可能看到的一样。可是，为什么地板上的一处污渍如此酷似一个蜷缩成胎儿姿势的形状？为什么电视遥控器、书架上的书、棋盘游戏上也都是同样的东西。从沙发靠垫到 DVD 盒子，再到成堆的脏衣服，全都覆盖着同一种干巴巴的黑色物质，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铜臭味。
漫长的时间里，只有一片寂静，那种让人怀疑黑暗中是否有人或某物在屏息以待，假装自己只是另一块空无一物的寂静之地的寂静。它在等待你最终转过身去，露出你的后背……
客厅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堆未曾使用过的可移动的盘子和地毯上发黑的霉点。哈利能感觉到杰森越来越绝望。
“迈克可能还有同伙，”哈利说，“可能有更多机器人陆续过来。”
“那就来吧。”杰森的眼神冷冰冰的，“不找完所有房间，我不会走，还有每个清洁间。”
“好吧。但在此期间，一定有办法通知其他人吧。这里有手机吗？或者无线电？卫星电话在地下室里没有信号。”赫敏的手臂在胸前交叉着，她扫视了一下房间，“你身后那是什么？”
她在说电传打字机。“它过时了，”杰森说，“都可以进博物馆了。”
“能用来连接外部吗？”
“我觉得不能。二战之前用它们来秘密通信，因此它们再也不安全了——”
“可以试试嘛。”赫敏坐在转椅上，趴在键盘上，那个键盘就像从老旧的传真机上锯下来的一样，“它怎么开机？”
她朝着键盘吹了吹，把上面的灰尘吹到空气里，随便敲了一个键，显示器还是黑屏。她把手绕到后面到处乱摸，按了一个开关。显示器突然亮了，接着，琥珀色的光标闪烁了起来。
“我真该死。”维多利亚说，“它竟然还能用。”经过半秒钟的思考，他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兴奋。这台东西肯定连不上以前的所有网络了。
黑色的屏幕顶端出现了两个字：
“指令：________”
赫敏轻声说道：“这玩意儿太老了。”
“我就说嘛。”
“鼠标呢？”
“我觉得那时它们还没有被发明出来。它想让你输入一些东西。”
赫敏输入了“警告”。
机器发出响亮的哔哔声。
指令错误。
赫敏皱了皱眉。她输入了“发送（邮件）”。
指令错误。
“试试‘通讯录’。”文斯利说。
她试了。“什么也没出现。”然后她输入了“信息”“根源”“求助”。也没有用。
赫敏坐回椅子上。“我觉得他们不会保留那些指令。”
“该死。”杰森说。
“反正，我们本来也没什么把握，”杰弗瑞说，“这个东西可能几十年没被使用过了。”
赫敏拍了拍桌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们不能再在这里等下去了。那个家伙不会自己离开的。”
哈利开始认同她：那只怪兽永远不会离开；最终，机器人会发现它没有回去，于是过来找它；他们在这里多躲一分钟，他们在宁静海湾度假村的伙伴们面临的危险就会多一分钟。他们本可以制定计划，逃跑或者防御任何gas星人势在必行的仅供。如果他对探灵团队的保护，带来的却只是让他的伙伴们在突袭中被屠杀，那又有什么胜利可言呢？
或许吧。或许基于最冰冷的计算而言，它是胜利吧。因为gas星人不仅威胁着他所爱的巫师伙伴，而且威胁着所有人。实际上，是整个世界。再说一次，他的伙伴就是他的世界。
那个房间透着一股疯狂的气息，哈利在里面待得越久，用手电筒的光盘从一个细节照到另一个细节，就越想逃离。有一扇门被木条钉死了，有一把沙发被部分拆散，好几张床都被烧过，所有的灯泡都被取下来放在一个厨房台面上的盒子里。那个地堡狭小、恐怖，空气里弥漫着难闻的气味，他开始担心自己也会生病。继续逗留对谁都没有好处。
通往公共走廊的通道被一道铁闸门锁住了。它太高太宽了，离地面有一英尺半高，整扇门都锈迹斑斑，好像与其他东西的老化程度不同步。门框周围长满了湿漉漉的苔藓，就像沼泽里挂在树上的那种。他们用力推闸门。先用一只手，再用两只手。他们拼尽全力，一次又一次地尝试，但铁闸门仍然纹丝不动。
“见鬼！”杰森边用拳头猛砸铁闸门边骂道，但除了手腕酸痛，他什么也没得到。铁闸门卡住了，不知怎的，手柄被干净利落地掰断了。现在他们需要一把钳子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来切断锁住它的金属杆。他的手指根本移不动它，也不可能用蛮力打开铁闸门。金属杆足有一英寸（25 毫米）厚，至少他们需要一些工具才能从这边处理它。
哈利正要说，去他的，我们走吧，这时他听到了维多利亚嘀咕着：“天啊！”
“咦——杰森在干嘛？”文斯利突然问。
哈利顺着他的视线，向前方望去，只见杰森的裤子正在一堆高高的纸箱后面摆动，还能听见他正使劲翻找什么。
“杰森——快过来！”杰弗瑞大声叫他。他非但没理他，反而找得更起劲了。
“杰森，你在找什么？”
“也许在找一只老鼠吧！”文斯利提醒他。
“我走了！”赫敏喊。
“杰森？”林奇叫着，绕过一张旧餐桌，在乱七八糟的房间里走了过去。林奇很快看到杰森是在撕墙纸。
“喂，快看哪，”她喊着其他人，“杰森找到了一扇暗门！”
“妙极了！”赫敏喊，跑了过来。其他人跟在她后面。
“我不知道这里有暗门。”哈利说。
“我们一定要把它搞清楚。”赫敏怂恿地说，“我们去看看那边有什么。”
于是，麻烦就此开始了。
现在你明白哈利为什么说都是杰森的错了，不是吗？如果不是那个愚蠢的男人到处找来找去，在那里翻着箱子，他们也许永远也不会发现员工通道里的那间暗室。
也就永远不会发现隐藏在那扇木门后面的那个惊人的——也是吓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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