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他们再一次相继投入各自的工作中,恢复了身体的杰德可以接手里奇家普通事务处理,他常常跟随双亲一并赴往各地视察,卢西恩在跟弗洛伊德的往来信件中提到杰德总对他的工作能力赞不绝口。仅仅几个月时间频频游说贵族与商队,不少与家族有所往来的人们渐渐记住了他的名字,大家都说杰德虽然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却从不拖泥带水,问起他关于“未来”的打算也只是含糊其词地搪塞,他说自己的工作只是在为父亲与家族分担并没去想什么没用的事。
弗洛伊德自然也没闲下来,临近毕业他的任务变得越来越繁重。在教授的帮助下将修改过的《实事简述》寄送到了发表专著的报纸社,随着《实事简述》的发表便有不少记者给他写信,其中甚至包括《新哈林根评论报》的编辑社。虽然这些人是冲着他背后庞大的家族来的。
在一个月后完成了拉丁语的学业检测即将离开大学时才发觉,已经有大半年没回过家了。这期间经常与父亲写信但都是交流其他方面的事情,对于杰德只能偶尔在信里询问,得到对方安好的回复后才放心。
大约是九月中旬,弗洛伊德乘船回到了新哈林根。
彼时的他已然成为众人口中崭露头角的新秀,无论是拉丁语的研究还是世界经济热潮的讨论都引起了不小的关注,在大学的时间里积攒了许多人脉,结识了不少伙伴卢西恩说这些都是继承人应有的品质。弗洛伊德学习任何事物都天赋异禀,在大学期间进行的法学学习枯燥又乏味却不愿意看到杰德与双亲失望的眼神,只能硬着头皮去学语言,去社交,去考试。
他甚至在心里盘算,等自己亲自接手家业后发展全新的港口生意,老旧的庄园经济早已被时代的洪流甩在脑后,将红酒与绸缎出售到各个国家再开展全新的产业链,他的计划十分完美,所有设想与安排已然完全贴合一个优秀继承人的规划。即使他对继承家业管理大宅毫不关心,如果可以任由自己抉择;他宁愿手握花不完的钱成天无所事事地享乐,记起什么就去做什么随心所欲地活着。但这些也仅仅止步于幻想,他虽然从小没有被双亲强制要求成为优秀的继承人但这样的责任早已在无形中落在他的身上,从前还可以满不在乎地得过且过,但现在不行。
在即将回家前他托人购入了两张去往维尔茨的船票,在与杰德分开各自繁忙的时间里他从未忘记过和杰德的约定。在大学的行李早早安排好商船寄送回家里,弗洛伊德在九月某一日乘上回新哈林根的船,登船时莫名出现了许多想要上船的普通市民,与正常瓦伦迪亚人不同的是这些人里几乎没有衣衫洁净的,他们全都拉扯着脸,妇孺与婴儿居多但都是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他用一包未拆封的香烟向船员打听到了这群人的来历,弗洛伊德没有吸烟的习惯但这是常常留意部分人群的喜好备下的“道具”。
一包价格昂贵的名牌香烟撬开了船员的嘴。那名船员显然是瓦伦迪亚普通阶层的市民,时常在船上工作,接触最新情报自然是最快的。“这帮人上周刚从北边的奥斯特兰国逃难过来,据说那里要和索伦德国打仗哩,嘿!你瞧起来像是挺有钱的家伙,你是新哈林根人?”
弗洛伊德点了点头。
“嗨!新哈林根人好呀,既不会受到北边战火的影响,还能天天过上好日子。”
他站在甲板上扫视着站在底下眼巴巴望着的人们,那群人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皮肤上没一块好肉,乞求着船上的人施舍他们登船的机会,也只是一眼他就转身离开了。
回到新哈林根主城已经是两天后的下午。
下了船便看见管家和车夫候着,乘着车子回到了旧宅。那里仍旧一成不变,保持着里奇家族世世代代的传统,传承着新哈林根旧贵族的荣光,如今它们仍希望子孙能够将这份沉重的负担发扬光大,许愿它长此以往经久不衰的屹立在这片土地上。
乔吉娜一早就给弗洛伊德准备好了换洗衣物,她看见弗洛伊德出现高兴地迎上前嘘寒问暖了好些话。还特意打点了一番他与杰德即将去维尔茨要带去的东西,那些物品多得好几个家仆都搬不完弗洛伊德无能为力地看着母亲为他们张罗的样子,这样的场景与儿时别无二致只是他不再像从前一样期待出远门了。
乔吉娜温柔地抚摸他的脸,满怀关切地望着他。“哎呀,你回来了这么久还没去见杰德呢,你赶快过去吧。你一定非常思念他,我的孩子。”
据管家说杰德亲自辞退了住家医生,并不是医生的专业水平有何问题而是他表示自己如今已经不需要药物的治疗,甚至是从小服用的药物以及A型阻断药都停了好长一段时间。弗洛伊德跟着管家走在室外长廊上,午后暖暖的阳光晒得草地发出泥土混合青草的气味,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甚至毫无知觉地跑了起来管家跟在身后都追不上他。
最后他来到了大宅的书房,推开半掩着的门看到了在那里的杰德。只是他还是没有任何变化地热衷于山野植物的研究,身边摊开的书和立在一旁的手抄实验数据,看到进门的弗洛伊德露出熟悉温和的微笑,叫着自己的名字,弗洛伊德再一次感到停滞的钟摆又一次摆动了起来。
“钟在摆动?”杰德听到他的描述,破涕为笑:“书房里那把旧钟已经停了很久了,怎么会忽然摆动呢?”他一手撑着下巴一边侧头看他,好像是抓住了什么有意思的事,看起来开心得不得了。
是啊,书房的钟早在去年就坏了,他不应该听见摆动的声音的,也许是耻于说出心跳频率错听成钟摆声,无论如何他又与杰德站在了一起。
杰德的桌上摆着一封刚被小刀划开封皮的信件,上面印刷着明显的标识,那是一封由世界环保协会寄给他的邀请函,邀请杰德在五天后的研究专访出席。信件上甚至没有称杰德里奇而是称呼他为“尊敬的杰德先生,我们将以诚挚的敬意向您的研究成果感到欢喜,邀您出席五日后的环保组织研究专访,我们会在此恭候您到来。”
杰德将信件放进右手边的抽屉,“事实上,将我的研究报告转交给环保组织的是林老板,如果不是他我的研究可能会停滞很长一段时间。”他眨了眨眼又提起一个新话题:“说起来,现在新哈林根都在传里奇家到底是谁会继承家主。”世家子弟的纷争向来都是贵族与平民津津乐道的事情。
“嗯——。”他坐在杰德旁边闭上双眼,不太愿意听到这个话题。
杰德很快就了然弗洛伊德莫名的情绪,他的声音和语调都像舒缓柔和的琴音,一遍遍地安抚弗洛伊德的不愉快;“看来你还是抵触继承人的事。弗洛伊德,你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一个家主,并不一定要成为像父亲那样的权贵。”
弗洛伊德顺势躺在杰德的大腿上,虽然他一句也没回答却认认真真地听着杰德的话。杰德从不忤逆弗洛伊德的意愿,甚至不会像旁系家族里一些迂腐的老家伙那样要求他成为什么样的人,在杰德这里他可以褪去一切身份的束缚,在杰德眼中弗洛伊德只是弗洛伊德而已,在他面前弗洛伊德可以完完全全做自己。
他听着杰德说的话渐渐睡着了。他梦见流水织成夜的帷幕,站在高高的山岚上辽阔得要一口气将夜色纳入眼中,腿开始不由自主地迈开脚步,他跑得越来越快好像要飞起来似的,最终他终于腾空而起与月和星融合在一起。
杰德如约出席了环保协会的研究专访,那里的专职记者特意给他做了独家专访。他表示想要将研究更进一步,目标是培育成更利于简易种植最大效率提供能耗的作物,杰德的脸出现在了许许多多研究专家杂志上,粗糙的纸张和廉价的油墨并不能抹去画面上神采奕奕的青年,他慷慨的接受着所有人的目光,展示着自己的成果。
杰德极少抛头露面,就算是眼疾已无大碍也不过是代替卢西恩出席社交活动而已。宾客和家族商业伙伴总对他称赞有加,大家都在说杰德先生已经完完全全抛弃了家族带来的桎梏,成为一名真真正正的名人。
可杰德本人却不太喜欢“名人”这个头衔。在社交界即将把他推向下一个层次时,杰德的研究和论文发表甚至是替家主进行的社交在瞬间戛然而止,他开始转换套路变法子的引导弗洛伊德走进上流社会的平台……每每看到里奇家了不得的孪生兄弟出现时人们都不约而同地赞叹。
顺着杰德的打点人们很快就注意到弗洛伊德在《新哈林根评论报》刊登的文章,又有不少人观看了他在大学的演讲录像带……无论是城里的咖啡厅还是街角的人群聚集处,大家都在讨论弗洛伊德提出的“新法学与传统商业”问题。
他明显地感受到杰德在努力将自己推上里奇家主的位置,名声、荣誉、人脉这些不可或缺的东西轻而易举就被杰德整理完毕,交到他面前。
“我为什么一定要做家主?你知道我不喜欢干这份工作。”
那是在出发去维尔茨的前一天,弗洛伊德与杰德再一次因为继承的事产生微小的口角。
杰德这次不再回避,他直面弗洛伊德的疑问,不带思考隐藏的回应:“我不行,弗洛伊德。论执行你优于我更多,而且你还有很多急于施展的才干不是吗?”他手中是一本新兴时尚趋势的书籍,上面是弗洛伊德经手的全新产业,父母亲与家族成员们绝不会想到涉及时尚领域,而弗洛伊德却无心地往这潭深水投了一个石子便引起轩然大波。
“我做的一切只为了让你做的事出自你的名义,而不是我或是父亲,还是我们的家族。”
“我当然知道……”他无法抗拒杰德的说辞,只能低下头来。
过了一夜,他们随着几名随行家仆上了去往维尔茨的客船。船长为他们大摆宴席,从新哈林根出发到达维尔茨需要两天时间,这期间他们都会在船上度过。许久不见杰德,弗洛伊德发觉杰德的睡眠变得比以往要多了,与他谈话时还会时不时走神,常常眉头紧蹙一副忍耐着什么的模样。每次弗洛伊德上前询问对方总是说自己是前阵子太忙了,身体还没调整回来。
船只停靠到维尔茨民用码头时还是清晨,下了船在游客候车区等待安排好的车到来。杰德坐在长椅上有些疲惫地闭上双眼,尽管是清晨,维尔茨民用码头仍是来来往往的人群,他们被人群包裹得严严实实地听不到一点声音。
他们在维尔茨逗留了好些日子,今天他们即将前往计划行程的最后一站,那是维尔茨的大教堂。那是一座在许多年前陆地版图分裂战争中幸免的建筑,它宏伟肃穆,维尔茨的智者常赞誉它“如伟人一般长存。”那里是艺术的起源,文明的坟墓。
事实上在许多年后的回忆里,杰德在这一天的异常尤为明显。他们一早就出发,车夫特意准备了两辆车将他与杰德隔开,车辆穿梭在人流中,他们淹没在川流不息的大河里。出行前他留意到杰德随身携带的药盒里沉甸甸地放置着一盒不曾见过的药品,那既不是他从小服用的眼疾药物,更不是阻断药。
杰德在弗洛伊德提问前抢先回答了他的疑惑,他说那只不过是维生素补充剂。
到达城市边缘的大教堂时已经是大日头了,阳光把地面晒得发烫,皮鞋踩在上面能感受到轻微炙烤的错觉。他感到微微地“发热”,在随从的陪伴下和杰德一并走进大教堂。说是教堂实际上已经无法与寻常教堂相提并论了,由于特殊性被政府改造成展览区供游客观赏,偶尔会有周边城市的神父前来举行主日弥撒会,他们来的这一天恰好是举行弥撒的日子。
他们并非虔诚信仰教义的人们,主教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并引导他们在一旁非信仰者席位接受祝福。
弥撒大会举行时,教堂内安静得只剩下主教宣读教义的声音。在弥撒结束后教徒们聚集在教堂后厅一起学习《福音》而主教则亲自接待他们。
“很高兴见到你们远道而来的年轻人,愿天父的慈爱,圣神的恩赐与你们同在。”
随后他们跟随主教往更深的大殿走去,此次前来并非为了观赏宏伟神圣的教堂,他们来取家族寄存在这里的继承人勋章。里奇家与维尔茨大教堂达成合作已经许久,每到继承人更替都会亲自来取勋章。
“我这么年轻就能见到里奇家族的家主更替,真是太荣幸了。”主教在密室的暗匣里拿出一枚闪闪发光的银质勋章上面镶嵌着澄明净澈的浅葱色宝石。
弗洛伊德接过盛放着勋章的丝绒盒子,收进口袋里。一路来他一直好奇地打量着教堂的装潢,这座教堂就算是他也是第一次来,从前只在书本上见过它的描述。据说是千百年前维尔茨还不是新哈林根所属时,当时的皇帝以举国之力修建的举世瞩目的建筑,它的一砖一瓦都经历细腻打磨精心雕刻,每一笔都凝聚着无数智慧的结晶。
在离开时主教挽留住他们。
年轻的主教报以微笑地注视他们,缓慢地说着:“尊敬的先生们感谢你们前来。对此我有几句谏言奉上,希望两位准许。”他自然地摊开手就好像是在比喻什么物件一般,慢悠悠地说着:“我知道,两位出身名门是人中豪杰,世上翘楚。但有一点是仍然横跨在你们彼此中间的,”
“主曾在《路加福音》中规劝我们,他直言宽门与窄门,宽门被许多人找到,人们在其中能自由出入;而窄门,许多人拼尽全力去寻找,竭尽全力跨越,结果却是不能。”
“你们找到自己的“门”了吗?”
弗洛伊德几乎是一头雾水地离开了教堂,杰德则在一旁默默地走着始终一言不发。他们出了教堂上了车整个过程里没有过一丝对话,杰德从听了主教的话后就一直是一副思考的样子。
车按原路返回途中经过了闹市,喧闹的人群夺走了弗洛伊德的注意力,在此期间他下了车在路边的小贩那买了解暑的饮料。正准备走向身后杰德的车子,一瞬间就发觉了自己身后车辆的不对。
杰德没有在车上,或是说杰德的脸没有出现在车窗玻璃上。他急得上前查看连刚刚购买的饮品都顾不上了,一把拉开车门。
杰德并没有消失,而是躺在车上昏迷了。
随行的仆人赶忙把杰德送去最近的医院。在杰德昏睡的过程中负责检查病情的医生把弗洛伊德带到无人的转角处。从医生诊治完杰德的身体又通过仪器报告流露出的震惊来看弗洛伊德已经猜到对方要说什么。
“先生,我们实在是无能为力。患者的身体一直维持在不算得良好的状态中,”年迈的医生眼神闪躲,思考着该如何说下一句话:“患者服用的药物中治疗眼病的药都没有互相冲突的成分,”
“杰德先生的症状其实不只是眼病这样简单,医学界对于这样的病症还未有相应的研究,我只能告诉您,这样的病症是不可逆的。”
“他服用的阻断药虽然能让眼病好转,但会加重内脏的坏死。”
弗洛伊德从未这么冷静地与人对话,他记不清医生身上夹着的名牌,医院里充斥着浓烈的乙醇气味,楼梯间的空气堵塞而沉闷,他的心脏好像被揪得发狠。最后杰德醒了,护士给他注射了稳定药剂,空旷的病房内点滴注射器滴答声变得清晰可见,弗洛伊德坐在与杰德病床一步之遥的椅子上只见仅仅被一块布帘遮挡。
“杰德。”
对方很快就给予回应,杰德在帘后翻了身应该是在面对着他。沉默在空气间发酵,无数疑问和不解在此刻变得异常锋利。
“对不起。”杰德说这句话时语气不像往常那样流利,他的情绪弗洛伊德总是能轻易感知。
“你曾经说不能告诉我原因,那现在呢?”弗洛伊德倚靠在椅背上,他长叹了一口气。杰德,你要隐瞒多久?
“弗洛伊德……。”他在布帘后的声音有些动摇,“我很早以前就得知,自己的时间所剩无几。”最初视野是忽明忽暗的,他需要一遍又一遍地确认庄园内的设施以便能够正常行走,极度依赖触感与听觉来生活。直到某一天夜里他偷摸着出了大宅,拄着拐杖一点一点前进夜里的声音总会比白天更加明显,他来到了一片无人造访的流水边。
在佣人给他阅读的书目里有过这样的场景,笔者将月光照耀在流水间喻作熠熠生辉的绸缎,闪闪发光的宝石。他询问念书的佣人这是怎样的场景,可惜的是对方无法将其完整地形容,想要看见的心情一点一点地汇聚。约莫是在那个时候庄园内的家庭医生发现了杰德身上携带的病症不一样的地方,那时医生就告知他如果不去管这双眼睛,他的一生都会安然无恙。
“我想要视野清明,像常人一样生活。”杰德绝对无法接受依靠着一双永远也看不见的双眼,被困于谁也无法发现的庄园里过活,他想要的是改变,是挑战。
“服用药物是我自己的决定,反而是约纳斯不断地阻挠我,”杰德所说的约纳斯是陪伴在他身边许久的家庭医生,在他选择服用药物后约纳斯便自行辞职了。“我一点也不后悔,如果你要问我,那我的回答还是如此。”
你能明白我吗?弗洛伊德。
他的眼睛又一次静静地注视弗洛伊德,好像在穿过什么看不清也摸不着的屏障,那双眼睛总写满意味不明的话语,一切的一切都汇成了阻碍他们的顽石,弗洛伊德正是因为对这件事知晓才无处发泄。怒火蔓延在胸口,一切不满所有被隐瞒的委屈顷刻间被推翻,发狂似的掀开阻挡他与杰德之间的布帘。
他们的动静差一点引来了门外的巡逻护士,杰德想要示意他不要闹得太过火,抬起来想要阻止的手被弗洛伊德反握住,肌肤接触的瞬间对方的心跳切切实实地传递到杰德的血液里。他担心地观察弗洛伊德的反应;对方并没有发狂也没有叫喊,只是伏在杰德跟前沉默不语,直到肩膀的布料传来湿漉漉的触感,杰德才发觉弗洛伊德……。
“你一直这样一意孤行的做决定,一次又一次的耍了我,就连你的病已经到这样的程度了,我也是最后才知道的……”他的眼眶湿漉漉的,他现在的表情就像小时候争夺玩具时委屈时的表情,只是不像那时一样无理取闹。
杰德心里涌上一股酸意,他并不希望弗洛伊德难过,选择不表达的原因,有时并不是残忍而是不知道要如何表述才能让离别显得不这么刻意,这对他和弗洛伊德而言都是极其痛苦极难抉择的事情。
“对不起。”
意外的事还是传回了远方的新哈林根,两天后他们乘了回新哈林根的船,这短暂的旅途就这么落下了帷幕。杰德生病的事家族隐藏得非常好,丝毫没有走漏一点风声,家主交替之际无论是家中哪一位成员遭遇变数都是一件不小的事。
卢西恩特地邀请了医术最高明的医生来到大宅为杰德看病,所有医生都不约而同地给了同一个不幸的答复,只有少部分医生建议通过药物治疗缓解,只是缓解所能延长的时间也不会超过十年,杰德还是会死去,在十年内的某一天,这已是不争的事实。
“你们吵架了?”
那是从维尔茨返回新哈林后的某个午后,弗洛伊德独自一人来到阿祖尔家在那里打了一下午棒球后一声不吭地躺在床上,这是他们认识这么久以来弗洛伊德最沉默的一次;阿祖尔处理完工作任务,让佣人拿了弗洛伊德喜欢喝的饮料,自己喝着咖啡坐在一边的椅子上。
弗洛伊德躺在床上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半晌他才回话;
“杰德只有十年的时间了。”
房间内一下子静了下来,进门送饮料的佣人都不敢发出太惊讶的声音识相地关起门离开,阿祖尔将杯子放在一边,“这是有可能发生的事情,不是吗?”他的语调很轻,却让弗洛伊德烦躁起来。
“杰德一直在隐瞒,隐瞒了我,隐瞒了你,我父母,甚至是所有人!”他急得从床上坐起来,一点点地细数杰德的“罪行”,然后垂下头。
“事到如今你又能改变什么呢?弗洛伊德”阿祖尔说:“你和我都知道他的性格,如果不是出于迫不得已的原因,绝对不会这么做。”
这已经是确定的事实,谁也无法改变。
杰德最后选择了离开。
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说服双亲,他离开的时候行李仅用了一只手提箱就能装完,里面是一些手稿;送行的人们在大宅外的花园,杰德拒绝了配备佣人的提议,他认为自己只有一个人带上佣人未免有些多余了。在踏上马车前他回望了一眼这栋存在于这片土地许多年的大宅,视线一点点掠过房子的大门,花圃,阶梯,然后停在一扇紧紧关闭的窗户前,那扇窗从前仅为他开启如今,也许再也不会打开了。
“你要和他说再见吗?”
他摇头,转身踏上踏板上了马车,他坐在车厢里从车窗户探出头去看窗外的景色,那是一片绿得好像画一般的天。微风吹过来将窗帘吹得四处舞动,马车急速前进着穿过闹市,路过寂静的住宅区,越过高耸的建筑群,最后离开了新哈林根市。
在市区外的大公路上,游行的话剧团在唱歌,他们在为新演出进行简陋的排练,只是这露天的公路成了预演舞台。
这支剧团里大多数人带着口音,咿咿呀呀地唱着,唱着。
此刻我与你静静对坐,在寂静中时光成河。
褪去所有言语的枷锁,为此生片刻献一首歌。
我的朋友,
不问明天何处是归途,不念往昔风雨几度。
唯有此刻心跳擂鼓,在闲暇里为生命献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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