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他们要去拜访这个镇上的居民服务区,以及围着小镇逛一圈。
这座小镇看上去不大,但分了很多区县,坐落的村庄也分了挺多条路,当地人命名为‘队’,比如七队、九队,听说是因为这里以前是军队扎根的地方,当时的队营也沿用到了现在来命名。
这一趟忙起来就忙到了晚上,连饭都没来得及吃。喻恩赐汗流浃背,到了八点,出现了低血糖的症状。
随手翻翻口袋,指尖被什么硬物硌了一下,拿出来看,是一颗草莓味硬糖。
是了,这是早上出发前杨卿诗给她塞的。
喻恩赐吃了糖缓解微弱的头晕,检查完今天记录的满满一本笔记,准备打道回府。
这么晚了也不好再麻烦村长来接他们,喻恩赐找一家餐馆的老板借了辆三轮车,约定好明天还回来。
在即将开到村口时,喻恩赐隐约看见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杨卿诗站在村口的石头招牌旁,不安地到处走动,她两只手紧紧交握着,一直朝前方的路上眺望。
直到喻恩赐的身影出现,下了车,她才急切地跑过去。
“这么晚了你怎么……哎?怎么了?”
杨卿诗抓着她的手臂,让她转了两个圈,又满脸关切地把她从头到脚都检查了一遍,确定没事了才松了口气。
喻恩赐注意到她情绪不太对,问:“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没什么事,”村长从后方走来,帮杨卿诗解释道,“她不知道听谁说镇上出了车祸,以为是你们,吓坏了,下午就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喻恩赐略有些惊讶,再看看杨卿诗,她眉头紧皱,说不出来的话都从那双灵动的眼睛里表达出来。
喻恩赐心里一暖,弯下腰,说:“对不起呀,让你担心了,出车祸的人也没什么大碍,叫了救护车,送到了医院。”
杨卿诗焦灼了一下午的心总算安定下来。
喻恩赐从自己的笔记本上撕下来一页,写上自己的电话号码,交给杨卿诗,说:“下次要是有什么事就发消息给我吧,你有手机吗?可以拿你姑姑的,给我发消息,等我有空了会第一时间回复你的。”
杨卿诗两只手接过,无声读了一遍她的号码,又自己在纸上写上了杨芳的号码,并备注一句:这是我姑姑的号码,你不要当成骚扰短信屏蔽了哦。
喻恩赐被她逗笑了,跟她保证:“放心吧,我肯定不会屏蔽的。”
喻恩赐眼睛一瞥,在杨卿诗的手背上发现了一块青紫痕迹。
上一次发现的淤青应该早就好了才对,所以这一块是新添上去的。
念及村长在这里,喻恩赐没有问,对杨卿诗说:“卿诗,等我很久了吧,累不累?到我房间里休息一下吧?”
杨卿诗不明所以,但她很乐意到喻恩赐房间里去坐坐。
杨卿诗跟在喻恩赐身后进了喻恩赐的房间。
一进门,喻恩赐就直入主题,抓起杨卿诗的手,说:“你这个伤是怎么来的?”
杨卿诗一愣,低头看了眼,手背上的确有一块明显的青紫。
这是什么时候碰上去的?
这种小伤如果不压在上面就感受不到疼,所以杨卿诗自己也不记得这是什么时候碰到的。
但喻恩赐似乎误会了什么,她拧起眉,说:“是不是那几个男生又来找你了?还有没有别的伤?”
杨卿诗急于解释,但摸遍衣服的口袋都没找到纸。
喻恩赐把手机备忘录打开,递给她,让她把想说的话打在手机上。
杨卿诗在手机上敲敲打打,然后两只手举着给喻恩赐看:
‘我没有被欺负,这是不小心撞到桌子了。’
喻恩赐半信半疑,“真的?你不要不好意思说,如果真的有这件事,一定要说出来。”
杨卿诗点点头,补充:他们这几天都没有来找我。
喻恩赐终于相信了,松了口气,“那就好,我帮你这个伤擦点药吧。”
杨卿诗没有自己的手机,她保存好喻恩赐的电话号码,存到了杨芳的手机里。
杨芳虽然疑惑她怎么会存喻恩赐的号码,但并没有多问,主动提议道:“要不给你也买一台手机怎么样?你也这么大了,有台手机总归是方便一些。”
杨卿诗摇摇头,她又打不了电话,买手机的用处不大,存在杨芳的手机里,有什么事发条信息就行。
存好了号码,杨卿诗去洗澡准备睡觉。
睡前,她拿出自己的存钱铁盒,清点账务。
她的物欲很低,平日里花不了几个钱,杨芳给她的零花钱她都存着,没什么需要买的东西,就越存越多,这两天买的饺子馅料还是今年,除了买馄饨之外,唯一买过的东西。
第二天她又起了个大早,和昨天早上相同的路线,买了馅料,在家煮好饺子出门。
喻恩赐起得很早,洗漱完正坐在房门口醒神。
她的房间前面不远处就有一片菜园,种植着新鲜的青菜,用木桩和布网做成围栏,其中一块布网上破了个大洞,时不时有不知道谁家的狗钻进钻出,把菜拱成一团。
菜叶上滚动着露珠,滴落进土壤里,清新的菜香伴着晨风拂过脸颊。
今天没有别的事,相对清闲,所以她也可以放松下来,静静感受山间的安逸。
闭上眼,感受每一次风吹草动。
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她面前站定。
喻恩赐睁开眼,同面前的人问好,“今天来的好早哦,昨晚睡好了吗?”
杨卿诗点点头,把保温桶给她。
喻恩赐带着她进了房间,吃饺子时依旧不吝啬自己的夸赞,每吃一口都要竖一个大拇指。
杨卿诗等着她吃的过程中,从喻恩赐的笔记本最后一页撕下来一张纸,在上面写字。
等喻恩赐吃完,她也正好写完了。
喻恩赐拿过来看:
‘姐姐,你每天吃饺子也会吃腻了吧,明天给你换一个好不好?你想吃什么?我比较擅长做家常菜,还会做些小糕点,你要试试小蛋糕吗?’
喻恩赐很惊讶,“你会这么多呀?平时你在家里都是自己做饭吗?”
杨卿诗如实写上:一般都是姑姑从学校给我带饭,但她很忙,不能一直操心我,所以我就学会做饭了,有时候她下班晚,我还可以做点宵夜给她。
喻恩赐说:“你是怎么学的?看视频学的吗?”
杨卿诗打了个响指,写上:视频教的太慢了,我跟学校食堂的陈阿姨学的,陈阿姨人很好,很耐心地教我。做饭不难,我看一遍就能会,姐姐,明天我做一道最近新学的酸菜鱼给你尝尝,怎么样?
喻恩赐摸摸杨卿诗的发顶,眼里一片柔和,说:“你真的很棒呢。”
这么乖这么懂事,杨芳也说她特别聪明,长得也这么漂亮,不论怎么看,都是个前途无量的人才。
喻恩赐语气里带着可惜,问她:“卿诗,你有想过以后长大了,要做什么吗?”
杨卿诗眨眨眼,没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
喻恩赐耐心和她说:“你现在还小,只能和家长待在一起,但你总会长大的,你不可能一辈子待在山里待在村里,你总得自己生活,你那么聪明那么棒,肯定能做好很多事,那你自己呢?你以后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不是杨卿诗第一次听到了,在以前的那个家里,周围的邻居见到她,了解到她的情况,都会以一种怜悯的神情,说上一句:“这孩子以后只怕是彻底废了,她能干什么呢?哪家公司会要她呢?”
这之类的话杨卿诗听到的太多太多,以至于她对于自己的未来没有规划,是迷茫的。
喻恩赐看出了她的迷茫,循循善诱道:“或者说,你有喜欢的事情吗?比如说,你喜欢做饭?做糕点,这些都可以的。”
杨卿诗盯着空了的保温桶,苦想了很久,最后垂下眼角,悲哀地发现自己也没有喜欢的东西。
她不喜欢做饭,这些都是她无聊时用来消磨时间的,因为平日里除了杨芳,没有人会和她说话,接触的东西也不多,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能干什么。
杨卿诗在纸上写下了一句她想说很久了的话:姐姐,所以我存在这个世界的意义是什么呢?
喻恩赐看着这句话,心下一沉。
换做喻恩赐自己,绝不可能在十二岁的年纪问出这种问题。
一般十二岁的小孩儿,自尊心强,觉得天下唯我独尊,张扬的、自信的。
但杨卿诗不一样,她从出生就和别人不一样,想必她从小到大,一定听过很多次,别人和她说一些不好的话,一点一点击垮她的自信,让她产生自我怀疑。
杨卿诗的手捏着圆珠笔,在笔帽上按压,不知不觉手心里布上一层薄汗。
“我之前看过一本书,里面有一句话说的挺好的,”喻恩赐说,“书里是这么说的——‘这个世界就是由各种各样的人组成的,每一个人都会有不一样的差别,而就是这些差别,才形成了这样一个生动的世界,而失去差别的世界将是一潭死水,是一块没有感觉没有肥力的沙漠’,所以正是因为你,和像你一样的人的存在,才是让这个世界更完整、更生动的,必不可少的关键点。”(1)
杨卿诗睫毛轻颤,遮住了眼底的亮色,手上的力道松懈下来,手心里的汗温度骤降开始发凉,但心里却是滚烫的。
喻恩赐怕她无法理解她的话,直白地说:“你并没有做错任何事,不应该怀疑自己,你漂亮、聪明、勇敢、心思细腻,这都是你的优点,你应该要想,是因为你太完美了,所以上天为了保持平衡,才会剥夺你另外的东西,但你长大以后就会明白,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1)出自《我与地坛》作者·史铁生
原段落是:如果能够把疾病也全数消灭,那么这份苦难又将由相貌丑陋的人去承担了,就算我们连丑陋连愚昧和卑鄙,和一切我们所不喜欢的事物和行为也都可以通通消灭掉,所有的人都一样健康、漂亮、聪慧、高尚,结果会怎样呢?那是人间的剧目就要全收场了。一个失去差别的世界僵尸一潭死水是一块没有感觉没有肥力的沙漠
(2)出自手语律师第一人——唐帅,采访时所说内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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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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