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了潘益之的医馆更加忙碌,乔婉每天都用过量的工作麻痹自己,累了便靠在“包子”身上倒头就睡。
乔婉给自己的狗取名为小包子,但半年过去,小包子长得飞快,有着一身纯白色的浓密皮毛,走起路来颤悠悠的,站起来两个前爪竟然都能搭在乔婉的肩膀上了,怎么看也跟“小”扯不上边,便去掉“小”字,只称为“包子”。
中午时,周泠提着品香斋的点心来与乔婉一起吃饭,一进门便看到了一人一狗窝在藤椅上酣睡的场面。包子是个大暖男,她倒不担心乔婉会受凉。
周泠刚轻轻放下食盒,上一秒还在庆幸带了这条狗回来陪乔婉,下一秒想到了什么就瞬间后悔了。
大,暖,男……
周大当家幼稚地跟条不满一岁的狗较劲,挽起袖子把睡着正香的包子从藤椅上捞起来。包子一睁眼见是周泠来了,开心地蹦来蹦去,又要往周泠身上蹭。
乔婉也被这动静闹醒了,揉揉眼坐起来,误以为是幅和谐相处的画面,还出声说道:“也不知道为什么,包子跟你这么亲,哼,真是白养它了。”
周泠有些嫌弃地控制上蹿下跳的狗,说:“要不我给你换条狗吧。”
乔婉接着就撅起嘴理直气壮道:“凭什么呀我养起来的!”
“凭什么呀我捡回来的。”刚说完周泠就想给自己个巴掌。
“你捡?我哥……”乔婉也是一愣,随即回想起了包子是怎么到的自己身边,便舍不得再与周泠拌嘴,还上前抱了抱她,“哎呀,这是你送我的嘛,怎么舍得再丢掉……”
“它一只公的凭什么被你抱着睡觉。”周泠怀抱美人还不忘冲着蹲在地上可怜巴巴望着两人的狗崽子瞪眼以宣示主权。
“嘿嘿,这不得当儿子养嘛。”
周泠琢磨了会儿点了点头,顿时乐开了花,这还真是捡了个狗儿子回来。便弯腰捏了捏包子的前爪,说:“儿砸,叫爹。”
大狗子欢快地吐着舌头喊了声:“汪!”
“你有病吧。”乔婉笑着推了周泠一下。
饭后,周泠被紧急叫回了周家大宅。
她现在心情糟极了,这个点多适合搂着媳妇睡午觉,也不知道周载天犯什么病,平日里都怎么延年益寿怎么来,今儿个却连养生觉都不要了。
周家大宅占地有240亩,唯有祠堂仍保持最初简陋狭小的模样,说是什么忆苦思甜,其实就是周载天找了个站不开的理由自然而然地把一些人排除在外,非直系和功高者不能入内,亲缘和等级地位也就显而易见。
这里是周泠最讨厌的地方,自周载天决定将她培养为继承人到正式接任,她有一半的晚上都是在这个昏暗冷湿的小茅草屋里跪着度过的,没有人也没有声音,只有一根闪烁的小蜡烛与她同病相怜,和满墙随时都能倾倒下来的牌位。
武励照旧守在门外,周泠推门进去,只见一人端正坐在上座,桌上放着一杯热茶。里头光线很暗看不清人脸,她也不屑去看,便要低头跪下。
“这是干什么呢!你可是大当家!爷爷说让你给祖宗跪下,那是成全你的一片孝心,不让你跪那你就得拿出周家大当家的样子!”周载天话说的冠冕堂皇,赶紧将她扶起来。
周泠一皱眉,心想这老头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面上还是尊敬地喊了声:“谢谢爷爷。”
“阿泠啊,我听说前些日子你带人去帅府替赵二少爷解了围。怎么,你们私交不错?”周载天眯着狭长的眼关心道,心里的算盘敲得噼里啪啦的响。
周泠客观答道:“倒没什么私交,有些利益上的小合作罢了。赵二少爷为人诚信可靠,是个不错的盟友,而且我们不易与赵家交恶,不是吗?”
她想,周载天会很满意这利益高于一切的发言,却没想到周载天古怪得很,倒是算起她的不是了:“不能这么说,周赵两家虽然以前总有小摩擦,但两家是互依共存,维持着咱们颂城的平衡。你也知道,运河和矿区这两件事咱们家风光不小,你还动了毛子的蛋糕,扣押了胡仁在西山的部队,他们指不定想怎么对付周家呢。”
“什么都瞒不过爷爷。”果然老头子怕死,多少年都不管事了,如今倒还猜测起毛子和胡仁来了。周泠突然心生一计:“其实去救赵二少爷那天,胡仁还提出与咱们瓜分赵家呢。他那儿子也不是什么东西,整日里狐假虎威,连自家老子的死活都不管。这样的人您该是比我清楚。”
“是啊,相信胡仁,无异于与虎谋皮。”周载天语重心长地说道,“阿泠啊,你也老大不小了,现在的局势你也明白,以后的路只会越来越难。赵府那边前些日子爷爷也拜访了几次,与那赵老太爷达成共识,想两家结为姻亲,共克时艰。”
周泠脸上的笑容顿时冷了半分,她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谁?”
“你要明白,你和那赵家二少爷的婚姻都不会由自己做主 ,你是周家的当家人,而他只是个少爷,自然比他高贵,婚后不必住在一处,周家绝不能成了赵家的附庸。有无夫妻之实是你们自己的事,但这层关系必须得定下来,”
周载天好似为了自己孙女的婚事操尽了心,非得办的面面俱到十拿九稳才肯说出来,可真是慈爱极了。
周泠眼神冰冷,喉咙几次滑动,对上周载天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珠:“不可能,我不会跟他结婚的,这辈子都别想。”
这是周泠从小到大第一次忤逆自己,周载天脸上仿佛被重重地打了个巴掌,火辣辣的疼。他脸上的慈祥消失了,暴怒地狠狠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杯中水花四溅:“不嫁给他你嫁给谁!你看看你,有半分女儿家的样子吗?要不是有利可图,谁愿意娶你这样的!”
周泠闭着眼,上下牙死死地咬在一起,呼吸渐渐紊乱起来,指甲深深地扎入手心里也绝不松开。
周载天还在气头上,没注意到周泠现在的模样,继续伸出手指头训斥道:“难不成你还真想跟那个什么小医生过一辈子?阴阳相合繁育后代这是天道!你这算什么?不孝啊,不孝!”
“你们有给过我机会吗!”周泠冲着周载天喊道。她双眼瞪大,眼角通红,一双风流的桃花眼此刻满是兜不住的杀机。“我告诉你,好好当你的太上皇,我的事,你少管。”说罢便转身向外走去。
周载天从未见过这样的周泠,久经沙场如他也不免吓了一跳,他双手抓住座椅扶手,随即缓过神来威胁道:“你爹和那小医生,你只能选一个!”
周泠离开的脚步一滞,转身时已带出一把枪瞄准周载天的头:“你可以试试。”
“孽畜!丧心病狂!不得好死!”周载天傻了眼,一动不敢动,嘴上却不饶人。
“呵,老孽畜养出来了个小孽畜,咱俩半斤八两。”周泠勉强堵上心里的血窟窿,甩出个讽刺的表情,收了枪,头也不回的走了。
“去医馆,马上!”周泠对武励吩咐道。
周载天已经查到乔婉头上了,她必须立刻马上带她走。
周泠焦急地上了车,冷静下来后也确实有些懊恼,她把事做得太绝,这时跟老头子撕破脸皮非良机。但她怎么能够看着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人受到威胁?眼底的红痕渐渐褪去,她感到疲劳极了,而且浑身都发冷,便缩在后排座椅的一角,紧紧地抱住自己,脑子里一遍一遍循环着的都是自我否定。
我怎么这么弱?乔乔,我怎样才能保护好你……
车一停,周泠就迫不及待地大步跑入医馆,拉起乔婉的手腕就往外走:“马上跟我走,这些都不要了,快。”
乔婉手里还拿着浇花的喷壶,待反应过来已经被拉到了门外,她挣扎开周泠的手,问道:“怎么了?”
掌心里拼命抓住的温度突然消失,吓得周泠一时慌神:“我……”她望进那双澄澈坚定的眼神,隐了有关联姻的内容,将她和周载天的争吵说了个大概:“乔乔,对不起,都怪我。周载天已经盯上这里了,你先跟我走,成吗?”
乔婉这回没问那么多为什么,因为她第一次从周泠的眼中看到了恐惧,她甚至仿佛能预料到,或许有一天自己会成为周泠的致命弱点。乔婉拉起周泠的手,平静地说:“好,等我去师母那儿交接一下,你想让我去哪躲着都行。但是,阿泠,颂城就这么大,我得让你分心多少啊。”
身娇名贵的大小姐却说“去哪躲着都行”,这让周泠心里实在不是滋味,她反攥紧乔婉的手,愧疚道:“对不起。”
“飞云醉肯定是不能回去,我先去找曼姐住成吗?”周家赌场是周泠的地盘,里头驻守着几十个打手,周载天就是打算硬上抢人也未必有胜算。
周泠眉头一皱,想起了二人初次见面那回:“不行,那些亡命徒你又不是没见到过,万一打起来伤了你怎么办?”
“我就在楼上待着不下去,真的真的。”乔婉开始撒娇,“而且离你最近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不是吗?”
“老大,咱商量个事呗。”乔婉完全不给周泠回答的机会,甚至是有些霸道地说道:“以后什么事都不准瞒我,不准推开我,也不准委屈了自己。我要跟你并肩前行,永远。”
乔婉只收拾了衣物图书,牵着包子,就住入了周家赌场的第四层,隔壁分别是周泠和洪曼的房间。
偌大华丽而又热闹的场子到了夜里静悄悄,锃亮的瓷砖地板上反射着窗边的月光,宛如天上泄下来的银河,映着边角处的雕像油画发白。
周泠急着去调动老宅侍奉的婆子小厮,今晚回不来,乔婉一时换了环境也睡不着,听见洪曼屋里还响着算盘噼里啪啦精明的声音,便敲了门想找洪曼说说话。
“曼姐,我睡不着。”
一开门,只见一个睁着可怜巴巴的大眼睛,穿着粉色睡衣粉色拖鞋,头发还乱糟糟的女孩。
洪曼不禁一笑:“进来吧。”
“曼姐,我越想越觉得后悔,我太自私了,根本没考虑清楚就硬要把周老大和我绑在一起。就是……”乔婉心里五味杂陈,甚是苦恼地使劲摇了摇头,“也不是后悔,是内疚,总觉得会连累她……”
洪曼耐心地听完小姑娘发牢骚,说:“你内疚,阿泠也内疚,难道这事就过不去了?都是成年人了,就该为自己的选择买单,这才到哪啊,什么都还没发生呢,乐观点好不好。”
“我当然相信她的能力了,只是,她是她我是我,她的强势消减不了我一分的不安。我没法看她费尽心思拼尽全力,自己却只能缩在后头无能为力,任何关系的维系和稳定发展都要靠双向输出不是吗?”
洪曼眯起眼睛,似乎捕捉到了过去某段回忆的影子,她淡淡一笑,开口道:“小婉啊,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有一个妓女喜欢上了一个大户人家的管家,废了好大的劲赎了身,终于嫁给了那个男人。两人顶着外头和家里老爷夫人们的压力,以为只要安安分分的总能捱过去,没想到最后差错出在自身。”
洪曼脸上显现出了一抹难以言说的惆怅,一对细巧的黛眉皱在一起:“男人几乎为老爷做尽了所有上不了台面的事,女人劝了很久很久,或许是遭天谴吧,她在怀胎七月的时候生下了一个死胎。”
穿着粉睡衣的小姑娘被这个故事吓了一跳,一双大眼睛甚至忘了眨,她吞吞口水道:“然,然后呢?”
“她把男人杀了,被人救下,整了容。”洪曼的语气又陡然冰冷了起来。
洪曼拍拍自己的脸颊,轻吐出一口气,又回到了平时精明能干的模样:“害,我妹妹吃了这么大个亏,但现在人家过的很随性很潇洒。”
看着洪曼那微微泛红的眼角,乔婉明白这个故事属于谁,倒也没必要戳穿:“嗯嗯,是非分明,敢爱敢恨,该出手时就出手!”还故作霸气地攥起了拳头。
洪曼笑着伸手刮了下乔婉的小鼻子,说:“我是要告诉你,不要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所困扰,要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书上说了,与其为了彼此的性命遥隔银汉,可不如轰轰烈烈求个同生共死么?”
“啊?什么书啊?”乔婉大大的眼睛里充满好奇。
提到最近看的这本小说,洪曼激动地双眼放光,开始喋喋不休地给乔婉介绍:“就在报纸上连载的那本《离恨》啊!啊呦姐真是太喜欢这个作者了,她出的所有书姐都有,带签名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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