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子兴说还有工作急着处理，就先回去了。”赵旭身子微微前倾，恭敬地对赵天咏说道。
赵老太爷深叹了口气，他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孙子了：“也罢。子成，准备一份厚礼送去周家，咱们该下聘了。”
赵旭微怔，随即问道：“您要子兴娶那周家大当家？可是周老爷子和周大老爷殡世不久，周家那边能同意吗？”
“这门亲事周载天还在时就已经立下了，况且这场暗杀不管目的是什么都直指周家，现在要的是迅速稳定，周泠那小姑娘是个顾大局的人。”
赵旭点了点头，没再多言。倒是赵天咏瞧了他一眼，有些心酸地拉过孙子的手，继续说道：“子成，你不要怪爷爷爷爷活了大半辈子了，做什么事第一想到的都是咱们家。这世道太乱了，只有子兴才能保得住这个家，你懂吗？爷爷知道亏欠你太多，也不敢要求太多，只愿你平安顺遂，兄弟和睦，要是有可能，快点再给爷爷添个大重孙……”
“爷爷，您让我怎么去面对已故的妻儿……”
老人悻悻地收回期待：“行吧……”
赵启出了赵府就在大街上游荡，等走回飞云醉时正门已锁，大堂的灯也已经灭了，他绕道后门开锁进去，操起被冻僵的四肢缓缓上楼，又摸着黑轻轻推开乔知的房门。
乔知还未陷入熟睡，听见有轻微的动静便翻身来看，只见床边蹲了个不知是什么的黑影，一双发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着他浑身发毛。
乔知以为是自己做梦，边眯着眼边怀疑着打开了台灯，发觉一只颓丧得仿佛要掉秃毛的大狗正蹲在床边。
“你怎么回来了？”
大狗二话不说窜了过来，双手紧扣住乔知的腰，将整个脑袋都闷在他怀里。
乔知被冻得打了个寒颤，赵启赶紧松开他，却又被乔知按了回去：“没事，我给你暖暖。”便搓热自己的手捂在那冻得发干的爪子上。
乔知等了半天，赵启也只是趴在他身上一动不动的，于是主动开口道：“赵府的饭这么难吃吗？怎么给我们赵二少爷吃得这么不开心。”
“我母亲死了，四年前就死了，我被带回赵家，她却死了。”
乔知的眼神在黑暗中几经闪烁，犹豫之下还是没有出声，只是右手抚上赵启的肩膀，有节奏的轻轻拍着，活像在哄奶娃娃睡觉。
赵启手中攥紧了乔知的衣角，浑身都在颤抖，忍不住闭上眼去拼命回忆：“我记得那时候，中午放学回家，家里一片狼藉，我到处都找了也找不到我妈，出去问对门大婶，他们一家都躲着我，街坊邻里都躲着我……然后，第二天，我爷爷就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啊？”
当视觉被屏蔽，其他的感官就好似全部被激活了。少年的抽噎声在夜里格外清晰，甚至还有狼狈的吸鼻子的声音，那滴滴眼泪打在乔知的手背上，皮肤竟灼得有些痛。他竟然都差点忘了，赵启甚至还不满21岁。
当初他母亲去世，是什么时候来着？也是十五六岁吧，背抵尖酸刻薄和尔虞我诈的年纪。但在师傅的帮衬下，他规规矩矩体体面面地送走了她，而不是多年期待落成灰，回头一看净是欺瞒。
“这位大哥，请问林家巷子23号怎么走？”
男人有些慌张地看着面前裹得严严实实的人，眼神漂浮，牙齿都在打颤，连忙摆手说着“不知道”快步离开了。
“我有这么吓人吗？”周泠心道。但还是往上拉了拉围巾，又整理了下帽子。毕竟她长相特殊，太容易被认出来。
又瞥见路边蹲着俩斗蛐蛐儿的小男孩，一看就是去学堂半路拐了道。周泠悄悄凑过去，漫不经心道：“哎呀，小兄弟很厉害嘛，只是看起来也就只能到这了，毕竟这蛐蛐儿是野地里逮的。不过万禧大街铺子里专门养出来的‘斗神’，那才叫极品，只不过价格不菲，可惜喽。”
俩男孩怒气冲冲地瞪着周泠，似是不服气。
“这样吧，你们带我去个地方，我给你们买蛐蛐儿。”周泠笑着背着手说道。
其中一个小男孩问：“哪儿？”
“林家巷子23号。”
“23号？”另一个皱起了眉头，“你去那干啥？”
“嗯，探亲。”周泠回道。
小男孩掐着腰喊道：“扯犊子！那儿是个荒了的大杂院，我爹说前几年还被当兵的找上过，小爷我奉劝你别往枪口上撞！”
周泠当然不会在意还没到她腰高的小屁孩的挑衅，她大方地抽出几张钞票塞过去，还伸手捏了捏那位“小爷”的小脸蛋儿，便笑着挥手离开了。
小男孩攥着钞票暗骂道：“娘的，那瞎子不怕死，怎这有钱的也不怕死！”
周泠掏出怀表一看，正是八点整。她推开嘎吱作响的木门，踩着满地狂窜的野草进去，三面都是水泥平房，皆已破败，唯右手屋前摆一掉了红漆的木桌，旁立一白色幌子，潦草黑字曰：半瞎算命。当真朴实。
还真有人来这破地方找这半瞎，一身披浅蓝色斗篷的女子正坐在那半瞎对面呢。
周泠觉得这身形有些熟悉，走近一看，正是那星月阁里的舞女云芊。
半瞎虽眼神不好，但或许是嗅觉灵敏，闻见了来人身上一厚卷的钞票味，竟停下了测字，捋着并不多的山羊胡，问道：“贵人来此，不知某能否分得堪堪忧啊？”
周泠暗暗翻了个白眼。酸溜呱唧的，她很不喜欢这个人。
云芊可是跟周大当家熟得很，哪怕周泠将脸挡个严实，她还是第一眼就认出来了，连忙起身问安。
周泠抬手示意不要暴露她的身份，问：“云芊姑娘来此这是？”
“身处那处怎敢多求，不过是来测个字，乞个盼头罢了。”
周泠故意又指了指这周围的荒废环境，云芊不紧不慢地补充道：“听姐妹们说这里来了个半仙很神的，就想着过来瞧瞧。”又看向周泠，想问她为什么来这儿。
“哦，那什么……”周泠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我来测姻缘……”
云芊捂着嘴笑了笑，并未多聊，转身对那半瞎说：“大师，小女子就先不叨扰了，这位贵人您可得多费费心。”说完便付了钱拿了包离开了。
周泠拉开凳子大咧咧地坐下，问道：“大师这幌子如此随意，怎得招客啊？”
半瞎大气地摆了摆手：“识字的不信命，写些什么都是无妨，点名生意即可。”
周泠打量着圆黑小眼镜后头的那双眼，随意问道：“那大师觉得，我是识字呢，还是不识字呢？”
计较起来，若是不识字怎知他幌子随意？若是识字就是不信命了，来这儿不就成了闲的没事找茬了？
半瞎眼睛急溜溜地转起来，一边擦汗一边说：“贵人福泽深厚，自是不需要信命的。”
周泠点头道：“说得好。不过我这人性子急，命里该有的东西巴不得现在就赶紧抓在手里，所以还请大师帮忙看看，我啥时候能娶上媳妇儿。”
半瞎拿起毛笔，问：“还请贵人留个生辰八字。”
周泠胡诌了个，趁着半瞎还掐指算着，她凑过去小声问道：“大师不需要名字吗？我叫白鸽。”
“白公子，名字只是个符号，缘分还得是看天时呐。”
半瞎答得毫无破绽，周泠只得继续试他一试：“也是，我老子姓东野我却姓白，不是乱取的就怪了。”
这时半瞎的手顿了顿，引得周泠以为他就是信中提到的线人，没想到再多聊了几句后发现，这半瞎以为她是东洋来的，所以害怕了。
真没意思。周泠掏出一大卷钱来扔给他，扭头就走，没想到这半瞎还挺敬业，冲她喊道：“小满之时红鸾星动，公子可要抓住缘分哇！”
“这瞎子净放些狗屁，就仨月了哪来的及娶媳妇！”周泠心想。她满心都在心疼那白花的钱，才不管这狗屁也是因她先瞎编了八字。
正巧来了林家巷子，周泠拐去医馆对面的馄饨摊买了两份小馄饨，然后快马加鞭去了飞云醉。
趁着大堂只有秦昭在低头算账，周泠伸开长腿三步作一步去后院厨房偷了两个大海碗和瓷勺，又上楼梯溜进乔婉房里。
乔婉刚洗完脸推门进来，就看见个“蒙面杀手”背对着她正在桌前不知道捣鼓什么，她一洗脸盆呼过去，砸得周泠头晕眼花。
周泠摸索着坐下来，拉下围巾，捂着后脑勺悲催地说：“是我……”
乔婉连忙扔下盆子凑过去道歉：“天呐天呐，对不起，我以为是进来了什么小偷……”
周泠脑袋疼心里也堵，云芊都认得出来，她家乔乔却认不出来，可她哪敢说出来哭诉啊。
“小偷大早晨来给你送饭？”
乔婉看到桌子上满满两海碗小馄饨，不禁更愧疚了：“啊你还跑去林家巷子了啊。
“那你干嘛穿成这样啊，买个馄饨还偷偷摸摸的？”
“哎，长得太帅，又不想引人注目，没办法。”周泠被乔婉哄得得意忘形，“两大碗，想吃多少都行。”
乔婉正想质问她是不是嫌她能吃，结果一凑近了隐隐约约闻到周泠身上有股淡淡的脂粉味，能和空气里飘着的馄饨香气区分开。
“你还搽粉了？”乔婉问。
周泠一皱眉头：“怎么可能。”随即想到了云芊，不由得一哏。
“老实交代，去林家巷子干嘛了。”乔婉板着脸用手指头指着周泠，俨然一副要严刑逼供的样子。
周泠抓了抓头发，挣扎半晌，吞吞吐吐道：“那什么，有人说那出了个半仙挺神的，我这不大早晨起来急着去排队吗，人挺多的，可能就蹭上了……”
乔婉放下手，半信半疑地问：“周大当家还信算命的？”
“可不得信吗，姻缘这事儿还不都是我哄着……”周泠垂下头，但其实内心很是煎熬，一直反复在问自己“半真半假不算骗吧？”
“什么？我都站在这儿了你还敢去求姻缘？”乔婉猛地站起来，掐起腰，声音提高了好几个八度。
“我是指……去算算你什么时候能嫁给我……”周大当家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
乔婉瞬间脸红了，笔直地站在原地眨了眨眼，然后坐下来拿起瓷勺舀了只馄饨塞进嘴里，囫囵道：“现在这不挺好的么……”
谎言总算是结束了，周泠深叹一口气，将双臂端正地搁在桌子上，对乔婉说：“我要给你的是三书六礼，明媒正娶。”
这章有点少，需要调整一下剧情节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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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周老大虽然臭屁但实在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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