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后直到晚餐时间母亲才回家。壁炉的火光在她身后跳跃,映照着她略显疲惫却依然一丝不苟的仪容。
“对了塞西,礼服已经给你放到了房间,等会看看有没有不合适的地方,有就再让他们去改。邀请名单马上我也会给你,宴会圣诞之前举行,尽快把这些事情处理完。”
“好的,母亲。”
晚餐后母亲径直去到了书房,厚重的房门在她身后无声合拢。我也回到了房间,只有壁炉里的火焰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母亲给我准备了好几件礼服,各种样式颜色的都有,但都是红色这种亮色偏多,大抵是因为我一直以来也基本只是穿这些颜色。
倒也不是说我喜欢,是因为西里斯讨厌那些“暗沉”的颜色,而我们以前往往都是一同出席宴会,于是也就形成了这样的习惯。但如今也不必了。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一件墨绿色的丝绒长裙上,深沉如森林的色泽,流畅的鱼尾设计在侧边开叉。
这时,窗户玻璃突然传来“笃笃”的轻响。
夜风裹挟着寒意,一只陌生的猫头鹰正用喙轻轻叩击着窗棂。我推开窗,冷风瞬间涌入,吹散了室内暖融融的空气。猫头鹰灵巧地跳进来,我取下信,发现上面附有诺特的家徽。
信上也没说什么,只是希瑟约我明天和他一起去挑选一些配饰。
毕竟男式礼服往往没那么多花样,也只需要在配饰上做出一些改变就行了。
他的猫头鹰也还在等我回信,于是我迅速写了一封告诉他明天具体的时间和地点。
因为临近圣诞的缘故,对角巷比任何时候都要热闹喧嚣。
在这片鼎沸的人声中,一个清晰而冷静的声音穿透了喧闹。
“这边。”
我循声望去,希瑟已经穿过拥挤的人流朝我走来。
他穿着合身的深色大衣,身姿挺拔,黑色的发丝在冬日的阳光下泛着冷光。
我们互相点头示意,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便默契地并肩向约定的店铺走去。
然而汹涌的人潮成了最大的阻碍。好几次,一个推搡或者一个转弯,身边的人影就消失了。
在又一次被几个抱着巨大礼盒的巫师挤开后,他的手伸了过来,握住了我的手腕,隔着薄薄的衣袖能感受到他掌心的力度和一丝暖意。
“失礼了。”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
我摇摇头,借着这股力道稳住身形,“没事。现在想想,应该直接约在店门口见面。”
他的手指微微收拢,没有立刻松开,直到我们终于艰难地抵达店门口他才自然地放开了手。
随着我们的进入,店门上方悬挂的魔法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咚声。
一位穿着考究、笑容得体的女店员立刻迎了上来,“下午好,小姐,先生。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
在我们简洁地说明了来意及要求后,她便微笑着引着希瑟向店内更深处、陈列着男士专属配饰的区域走去。我没有跟过去,只是在外面相对宽敞的区域随意浏览。
趁着这空隙,我给妮娅挑了一对设计别致的蓝宝石小耳钉和一条对我来说有些花哨的丝巾,她一向喜欢这些。
正当我拿起一个镶嵌着月光石的胸针端详时,店门上的铃铛再次叮咚响起。
起初我并未在意,直到脚步声在我身后不远处停下,一种熟悉的、带着点漫不经心又极具存在感的气息笼罩过来。
西里斯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下午好,塞西,真巧。”
我转过身看见他正斜倚在旁边的玻璃柜台上,姿态闲适,黑色的卷发有些凌乱,嘴角勾着笑,眼底却没什么温度。
我点点头,语气平淡无波,“确实很巧。”
见我不再说话,他抿了一下唇,似乎想压下某种情绪,又开口道,“我来取定制的礼服。”
他扬了扬下巴,示意店员的方向。
“是吗,”我的目光掠过他,落在他身后,“我以为以你不会来呢。”
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为什么不?”
还能为什么?我几乎要反问回去。
这时,一位店员正好捧着一个深色的长条礼盒走了过来, “您的礼服,布莱克先生。”
“喏,你的礼服。”
我淡淡地说,视线落回那枚胸针。
他伸手接过盒子,动作带着点随意的力道。看了我一眼,却什么也没再说。只是利落地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店门走去。
在推开门融入外面喧嚣的瞬间,他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几天后见。”
我抬起头,只来得及捕捉到他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以及店门兀自轻晃的铃铛。
当我将给妮娅挑好的几样东西递给店员包装时,希瑟也拿着一个黑色丝绒小方盒走了过来,步履从容。
“好了?”
“嗯。”
我正准备为刚才挑选的物品付款,他却先一步开口,对店员说:“一起。”
我微微挑眉,也没有坚持,只是耸耸肩,“那好吧。”
店员手脚麻利地将所有物品装入一个印着店铺徽记的精美纸袋,希瑟也自然地接了过来。
“走了?”
“走吧。”
说让他便侧身为我让路,动作里带着无可挑剔的绅士风度。
回到家,我坐在梳妆台前打开了那个沉甸甸的纸袋,将里面的东西一一取出。
将给妮娅的礼物放在一边后,我注意到袋底还有一个不属于我挑选的、更小的深蓝色丝绒盒子。
打开后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银质的发饰,造型简洁优雅,仔细看去,上面精雕细琢的,分明是一小簇盛开的石楠花(Heather)。
Heather,希瑟。
我愣了一下,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银质花瓣,随后便把它拿了出来,将它与宴会那天要佩戴其他饰品放在了一起。
丝绒衬布上,银色的石楠花静静绽放,带着一种无声的宣告。
随着邀请函的发出,在圣诞的前夜宾客也一一到来。
而因为这场宴会的核心目的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为塞尔温与诺特两家的联姻正式拉开的序幕,我并未现身与母亲一同迎接的客人,只是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听着楼下隐约传来的寒暄声、脚步声和音乐的前奏,等待着那个时刻到来。
我以为是希瑟到了,没有多问便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却是妮娅,她穿着一身亮眼的紫罗兰色长裙,脸上带着狡黠的笑容。
她夸张地捂住胸口,做出一副受伤的样子,“嘿!你这是什么表情?看到是我,不满意了?”
我侧身让她进来,向房间内走去,顺手整理了一下裙摆,“少耍宝,我以为是希瑟到了。”
“呜,可恶的女人!”她低下头用根本不存在的袖子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还发出呜呜的假哭声,“有了未婚夫就忘了自己的好朋友,我的心都要碎了。”
我忍无可忍,转身瞪着她,“再演就出去,楼下有的是观众。”
她瞬间收声,变脸比翻书还快,笑嘻嘻地蹦跶到我身边,亲昵地抱住我的手臂蹭了蹭,“啊哈哈,刚刚发生什么了吗?”
坐下后,她眨眨眼,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不过你猜猜,我刚才在楼下角落里看见谁了?”
我对着镜子检查着耳坠,“不会是西里斯吧?”
“你怎么知道的?我刚看见他和布莱克夫人在角落里又吵了一架!声音压得低,但那架势可吓人了。然后他就直接甩手走人了!也不知道他大驾光临到底是要干什么,可怜了我们小雷尔,站在旁边劝谁也不是,那小脸白的。”
“不过还好他们还顾忌着场合和布莱克家的面子,没闹得太过分。”她拍拍胸口,心有余悸的样子,“我现在都对一年级时,布莱克夫人因为西里斯在分院仪式上‘玷污家族荣光’而寄到礼堂的那封吼叫信记忆犹新,那声音简直能把天花板震下来,太可怕了。”
“还有还有,”妮娅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凑得更近,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我,“你们的婚约现在可是要在所有人的见证下正式公开了!以后回到霍格沃茨,你和诺特,还有西里斯,你们要怎么相处啊?梅林,光是想想那场面就。”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我实话实说,拿起梳子理顺一缕不听话的发丝,“不过,应该不会有什么变化。”
“这样吗?”她歪着头,“上一对在霍格沃茨里还是纳西莎和马尔福吧?不过这学期纳西莎毕业了,他们好像马上就要举办婚礼了吧?真好啊。”
我瞥了她一眼,带着点了然。
“难道不是吗?”她立刻为自己辩解,“他们可是真心相爱啊!说好的纯血家族联姻里只有冷冰冰的利益呢?可恶!我现在还记得卢修斯还在学校时,他们俩那腻歪劲儿,看得我牙酸。”
确实,像他们这样在联姻中还能培养出真挚感情的,在纯血圈子里堪称凤毛麟角,是许多人私下艳羡又觉得不可思议的存在,不过也有人觉得无所谓就是了。
门口再次传来敲门声,这次的声音更沉稳规律。
我站起身,顺手把还在叽叽喳喳的妮娅也拉起来,推着她向门口走去,“好了,八卦时间结束,正主来了。”
打开门,不出所料,希瑟正站在门外。
他换上了那身深色的正式礼服,整个人在走廊壁灯的光线下显得清冷而矜贵。
妮娅立刻收起了刚才的嬉皮笑脸,和他打起了招呼,“晚上好,诺特。”
他微微颔首,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晚上好,扎比尼小姐。晚上好,塞西。”
彼此简短地打过招呼后,妮娅冲我挤了挤眼,做了个“加油”的口型,便先下楼去了。
走廊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我和希瑟。
壁灯的光晕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
“这条裙子,”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语气平静而肯定,“很衬你。”
“谢谢。”
我微微颔首,接受了这句更像是陈述事实而非赞美的评价。
当我们出现在盘旋而下的主楼梯顶端时,大厅里原本的交谈声和音乐声似乎都微妙地降低了一个度。无数道目光,带着审视、好奇、艳羡、算计或纯粹的看热闹心态,瞬间聚焦过来,像无数根无形的针。
水晶吊灯的光芒倾泻而下,将我们笼罩在光晕的中心。
希瑟走在我前方半步,姿态从容地拾级而下。行至楼梯中段,他自然地停下脚步,转身,向我伸出一只戴着手套的手。
我将手轻轻搭在他的掌心后,他的手指随即收拢,提供了一个稳定而略带距离感的支撑点。
我们继续向下走去,众人的目光如影随形。我扬起了一个练习过无数次、弧度完美的、符合“塞尔温继承人”身份的笑容。
用眼角的余光,我看到希瑟的嘴角也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极淡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礼节性的微笑。
灯光流转,香槟色的光晕笼罩着一切,悠扬的古典乐流淌在空气中,一切都显得朦胧而柔和。
在这被精心营造出的、梦幻般的氛围里,我们挽着手,接受着注目礼,看起来竟真的像是一对彼此欣赏、即将携手共度未来的璧人。
仿佛我们真的相爱。
仿佛我们真的幸福。
但无论是我,希瑟,还是这大厅里任何一个心知肚明的纯血巫师都清楚地知道这不过是利益联盟所必需的一层华丽假象。
唯一真实的,是塞尔温与诺特这两个姓氏,从今夜开始,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将密不可分,休戚与共。
当第一个优雅的音符响起时,人群默契地向后退开,在宽敞的大厅中央留出了完美的圆形舞池。
我和希瑟成为了无可争议的开场舞者。
他的手臂有力地环在我的腰际,引导着舞步。我的手掌搭在他宽阔的肩头。
没有言语交流,只有眼神的短暂交汇和身体对节奏本能的感知。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到位,配合得天衣无缝。
这种近乎本能的默契,反而让这刻意的“表演”带上了一丝奇异的和谐感。
一曲终了,人群仿佛解除了定身咒,纷纷携着各自的舞伴涌入舞池,缤纷的裙摆和各色的礼服交织流动。只有我和希瑟依旧站在原地。
我微微仰头,却见他抬起一只手,指尖正悬停于我发髻上方。
“抱歉,”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停顿,“但你的发饰似乎有些松动了。”
“没事。”我应道,干脆配合地略低下头,方便他整理那枚银质的石楠花发饰。
低头的瞬间,目光正好扫过他礼服的左胸位置,一枚同样以银质精工雕琢的石楠花胸针,正别在他银灰色西装驳领上,与他此刻手指触碰的那枚发饰,形成了隐秘而有力的呼应。
开场舞之后,宾客们端着酒杯,如同潮水般一**涌来,带着各式各样的表情,祝福或试探。
我始终挽着希瑟的手臂,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得体地应对着每一位前来的人。
或真诚或虚伪的祝贺,或含蓄或直白的恭维,以及少数几位依旧维持着古老家族傲慢姿态的问候。
他们中的大多数与我不过是点头之交,维系着场面上的情谊。
克劳奇先生的出现则有些意外,以往这类场合,总是优雅温和的克劳奇夫人带着小巴蒂出席。但听说克劳奇夫人最近病得颇重,情况不大乐观。
巴蒂站在他父亲身边,但神情却与往日判若两人。
在克劳奇先生用他那标志性的、干练而略带官腔的语气说话时,巴蒂低垂着眼睑,嘴角紧抿,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一种被强行压抑的、近乎实质化的厌恶情绪。
布莱克夫妇带着雷尔走了过来。布莱克夫人脸上先前因西里斯而起的愤怒尚未完全褪尽,眉宇间还残留着一丝凌厉,但在走近我们的瞬间,那凌厉迅速被一种近乎凛冽的、属于布莱克家族的高傲所取代。
我看向她身旁的雷尔,他冲我无奈地、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眼睛里满是疲惫和无力。
不用猜,这必然又和他那位叛逆的兄长脱不了干系。
在布莱克夫人那番带着贵族式矜持与疏离的“祝福”话语中,我罕见地捕捉到了一丝异样,在那惯常的高傲之下,竟然深藏着一份不易察觉的惋惜。
这份惋惜很轻微,却真实存在,像昂贵瓷器上的一道细微裂痕。
她更多的关注点放在了希瑟身上,交谈中涉及家族合作与未来展望。
而她的话语从头至尾都避开了那个曾经存在过、甚至被短暂期待过的名字,以及那段被废弃的婚约。
仿佛那段往事从未发生,只是一段被所有人默契地扫进壁炉、彻底焚毁的废纸。
埃弗里夫妇离开后,尤金倒是留下来和我们多聊了几句,试图冲淡些联姻带来的严肃氛围。
但我能察觉到,他明亮的蓝眼睛里,那份惯常的飞扬神采似乎被什么心事蒙上了一层薄雾,兴致并不算高。
妮娅则混在一叽叽喳喳的人群中间,只是在经过时冲我使劲眨了眨眼。
等差不多打完招呼时母亲便和诺特夫妇一起走到了我们面前。
诺特夫妇的脸上是如出一辙的神情,也是如出一辙的疏远,而和希瑟的交流更是感觉他们完全不熟。
他们叫走了希瑟,我便准备去找妮娅。
不过等我发现妮娅和一群人在一起时我就打消了想法,回头正好看见了雷尔,他正和巴蒂在一个角落。
“怎么在这里?”
“是啊,你说说这是为什么啊雷尔?”
“别打趣我了巴蒂,倒是塞西你来这里没什么吗?”
“没事,基本上都打完招呼了。”
他顿了一下,再次开口,“塞西觉得诺特是什么样的人?”
“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问问。”
“如果从联姻对象来看的话其实挺不错,无论是长相,家世还是短期接触下他的为人处世,母亲的选择自然也是有道理的。
他低下了头,“是吗,那就好。”
其实我想安慰一下雷尔,毕竟或许布莱克夫人和西里斯不是很在意,但我知道他是很爱他们的,上次生日许下的愿望也是希望他们能够和好,可总是事与愿违。
我也知道他也是真的将我当作了姐姐,曾经不止一次忧心忡忡地对我说要去劝劝西里斯,结果往往是换来西里斯对他“布莱克家乖宝宝”身份的更加厌烦和不屑一顾。
但此刻,任何安慰的话语在联姻的现实和布莱克家复杂的情势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最终,是小巴蒂用他惯常的、带着点黑色幽默的玩笑打破了这略显凝滞的气氛,将话题巧妙地引向了别处。
从他们那里离开后我决定去外面转转,而不出几步,绕过一片被在寒风中摇曳的银莲花,我看见了倚在白色大理石廊柱上的西里斯。
他没有穿外套,只穿着里面的黑色礼服马甲和衬衫,背对着大厅的灯火辉煌,微微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月光下那片泛着幽蓝光泽的银莲。
月光勾勒出他挺拔而略显孤寂的轮廓,黑色的卷发在夜风中轻拂过额角。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