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钻进办公室,从旁边的绿植慢慢爬上写满各种线索、箭头的白板,模糊了字迹,挣扎照出最后的荣光。
远处居民楼零星亮起暖黄灯火,警局后厨传来零星锅铲碰撞的脆响,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菜香,从窗户缝隙挤进来。
秦叙白揉捏鼻梁,从晃眼的白板线索移开视线。成西、柳亦手撑脸颊,一片疲态。
时明轩闭上左眼,瞄准,手中马克笔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咚”地精准落到白板边的笔筒里。
他左右扭动脖颈,活动僵硬的肩膀,发出“咔咔”声:“先去食堂吃饭。”
成西从线索里收回目光,揉捏太阳穴,嘟囔:“啊……吃食堂啊……”
成西作为烛龙省排行第三的成氏集团的小少爷,在时明轩的影响下非常接地气。出任务吃得了粗糙的米饭,极限训练吃得了干噎的馒头,没有半分不满。
不出任务时,不接地气那一面不时找机会冒头。不是想尽办法在允许范围内,犒劳他的嘴和胃;就是竭尽所能给自己更换装备。
他看旁边柳亦,想让他也提出不吃食堂。柳亦乐呵呵把资料整好,没接收到他暗示。他撇撇嘴,不甘心地开始找借口。他目光落到安静盯着白板的秦叙白身上,脑中“叮”地响了。
他换上一副忧心警局形象的表情:“老大,秦老师天天跟着咱们跑来跑去,又费体力,又费脑,怎么着也得吃点好的补补吧。天天吃食堂,传出去该说咱们不懂待客之道了。”
他尾巴一撅,时明轩就知道他要放什么P,斜眼睨他:“敢问成少爷,怎样才叫‘待客之道’。”
成西摸出车钥匙,在食指上旋了一圈又一圈:“今天同福楼空运到一批新鲜法国银鳕鱼……现煎现吃……”
他看时明轩兴趣缺缺,换了个角度:“高温煎制的银鳕鱼当场现吃,一口下去奶香味的汁水‘biu’地在嘴里炸开……”
时明轩还没反应,成西倒是给自己说得唾沫分泌,他重重咽了口唾沫:“怎样,去不去,我打电话让他们马上准备,到了马上开餐,绝对不耽误正事。”
时明轩撸下他食指上的钥匙,揣到自己兜里:“现在这个点,过去到都几点了?不去。”
成西不死心,再度争取:“要不……要不让他们送过来?虽然比不上现吃,味道应该还是很不错的。”
时明轩对着他后脑就是一掌:“在附近选,换换脑子,回来继续干活。”
成西还要挣扎。
时明轩不废话,转身往食堂走。
“哎哎哎,”成西赶紧拦住人,竹筒倒豆子一通噼里啪啦,“旁边旁边,赵哥大排档,他们家的海鲜粥熬得不错,鱼虽然普通,但胜在新鲜。再从旁边‘周嫂小龙虾’点个十斤八斤香辣小龙虾。”
时明轩满意了,抬脚往门外走:“这才对嘛,一身资本主义臭毛病。咱们是人民警察,要从人民中来,到人民中去。”
案件发展至今,总算有了些接近真相的苗头,时明轩这会子有了些和小弟插科打诨的心情。
成西在旁边附和:“是是是,老大您说得对。待会我一定多吃几斤红通通的香辣小龙虾,争取从里红到外!不给资本主义腐蚀我的任何机会!”
时明轩勾着他脖子往前走:“腐蚀?你都被腌入味了,腐不腐蚀差别也不大。”
秦叙白看着他们几个笑闹着往前走,影子贴在一起化做一团,眼底有些羡慕。
他小时候总是站在自家院子,看着院外小朋友们玩闹。每当他出门加入,小朋友们都会一哄而散,独留他一人站在梧桐树下。
那些“没爹”、“来历不明”、“母亲工作不正经”的窃语,如同刺骨的冰碴,随机在家外的任何地方,不分季节地砸在他身上。
自那以后,他习惯自己和自己玩,习惯趴在外公腿上看他修补瓷器,一修就是一下午;也习惯跟在外婆身后一起修剪院落,一剪就剪去大半日,他不再想出去跟院子外面的小朋友们玩耍。
不过……记忆中,他寂寥的童年也曾被短暂地温暖过。
大概七八岁那年,他独自一人在家后未曾被启用的别墅缝隙玩耍。
就见三四个人鬼鬼祟祟抱着一个昏迷的孩子走进最角落那间没有装修的别墅。
他悄悄从别墅背面摸过去,透过被红白蓝帆布和木头钉住的窗子缝,看见那个孩子手脚被绳子绑在卫生间的排污管上,嘴里尽量发出救命的声响。
小秦叙白正想回去搬救兵,旁边出现了个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男孩告诉他,大人来了,绑匪一定会拿那个小孩当人质。
他们再等等,绑匪开始吃喝,或做别的事,注意力不在卫生间时,他们再偷偷进去把人带出来。
再后来,他们三人紧咬牙关,沿着墙角小心爬动。他们紧紧攥着彼此汗涔涔的手,爬过黑黢黢的地下室孔洞,穿过窄小的别墅间缝隙,回到小秦叙白家。
那个惊心动魄的下午,汗涔涔的掌心成了他贫瘠童年里散着荧光的宝石。
“来抓我啊。”“你跑慢点。”几个小孩笑闹着与秦叙白擦身而过。
秦叙白对着自己身后的影子笑了笑,跟上时明轩。
时明轩手向后一揽,把秦叙白勾到近前:“刚刚忘了问,秦老师吃不吃得惯大排档?”
秦叙白被他突然的亲近吓了一跳,愣了一会,僵着脖子点头。
时明轩:“我还以为你们这种不染凡俗的职业,饮食讲究,极度洁癖,不吃路边摊……看来,是我刻板印象了。”
哈?!这是从哪里刻的板?秦叙白好奇地看他,问道:“你印象中的修复师是怎样的?”
时明轩摸摸下巴:“戴着透明面罩,穿防护服,在一间全白的房间里拿个小毛刷子把各种器物上的尘土扫下来,桌子上一堆瓶瓶罐罐,各种仪器之类的吧。”
秦叙白嘴唇微张,呆愣地看他,无法找到合适的词语回应这种荒谬的印象。
他不想破坏这片刻平和,忍下吐槽,尽力保持语调不变形:“我们有些同事趴在坑上,挖土扒泥,别说白色房间,有个棚子有时候都是奢望。”
时明轩拍拍他的背:“我懂我懂,‘寻龙分金看缠山,一重缠是一重关’嘛。”
秦叙白:……兄弟,你串台了。
弹指间,他意识到时明轩有在不着痕迹地转移他的情绪。就要脱口的吐槽被紧急撤回,感谢的话语在唇边徘徊。感谢和吐槽在舌尖来回摇摆没有决断,前方一声招呼打断他的难题。
“兄弟,来了啊。还是老样子?”厨师拿锅的手腕一收一送再一甩,锅里的菜在他的指挥下上下翻飞,均匀裹满调料。
时明轩熟络地和厨师打招呼,指着菜品柜看秦叙白:“秦老师想吃什么?”
秦叙白:“我没什么忌口的,时……你来点就好。”
***
雨棚下的灯条依次亮起,临街的灶台火光窜升,燎过裹满酱汁的菜品。姜蒜、豉油、辣椒各种调料的焦香与席间笑闹铺满整条街。
“砰——”
一个硕大的不锈钢盆,盛着冒尖的香辣小龙虾从桌边推向中央。
成西给几人分发一次性手套,招呼道:“来来来,边吃边等。”
几人刚戴好手套,他已经把最顶那只小龙虾掐头去壳送入嘴中。
他满足的眯起眼睛:“果然……还是得现吃才有滋味,外卖始终少了点味道。”
秦叙白看他吃得陶醉,食欲也被勾起。他捏起一只裹满红油的小龙虾,红油顺着指缝滴落。
他拆出肥嫩的虾肉,送入口中。辣意在舌尖炸开,接着才是虾肉弹牙的鲜美。他辣得微微吸气,舀起一勺吸满陈醋的花生米。咸香、酸辣、脆爽化解辛辣、油腻,也化解黄昏时无端升起的寂寥。
柳亦 “嘶哈斯哈”吸气,又塞进一颗Q弹的虾肉。一瓶冰啤推到他手边,他“吨吨”两口,冲散辣意才道:“谢谢成哥。”
他看旁边几桌喝得热闹,无人在意他们这个角落,压低声音道:“我待会直接提出跟踪监听申请?”
时明轩利落拧下虾头,红油从小龙虾壳缝隙呲出,在一次性餐布上撒下一串由小到大的油渍。
他慢条斯理将虾肉送入口中,声音混着嘈杂,一片模糊:“跟踪、监听这一套流程走完,黄花菜都凉了。”
柳亦扒小龙虾的手滞在半空:“那……怎么做?”
时明轩不紧不慢地夹起一筷子刚端上桌的烤茄子,软糯的茄肉在筷尖颤动。
他吹散热气,肥美的茄子入口即化:“找个人,假装是那个碰瓷男介绍的,直接去接触。”
成西伸向小龙虾的手顿在半空,接着向右划出一道抛物线,在时明轩面前举起:“我我我,我可以。”
鲜亮的红油划着完美的弧线向时明轩身上扑,他利落地往秦叙白身边躲,嫌弃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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