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哐当——”空啤酒瓶倒地的声音接连响起，旁边桌的谈笑声陡然高涨。那几个光着膀子的男人喝得面红耳赤，醉眼迷离互相勾着肩膀，嘴里含糊嚷嚷着旁人听不清的猜拳词。
时明轩三人扭头，发现不是喝酒闹事，这才转回头。
他面前滴落油花的桌面被脱下手套的秦叙白擦拭干净，并细心垫上几张纸巾。
成西见状，也赶紧抓起一把纸巾，递给时明轩补救。
时明轩看着那一把吸满红油的纸巾，嫌弃地用小臂推开：“行了行了，你自己留着擦嘴吧。”
成西收回纸巾，哭丧着脸：“哥，我不是故意的，你让我去吧，我……”
他左右看看压低声音：“我保证完成任务，上回我不是也演得很好吗？”
时明轩把刚扒出的虾肉放到成西碗里：“不是演技好不好的问题，你对文玩鉴赏虽不至于是睁眼瞎，但也没有到行家的水准，容易被他三两句话试出深浅。”
时明轩的担忧不无道理，成西颓丧地垮下肩膀，不甘心地连着往嘴里塞了几只小龙虾。
成西夹块拍黄瓜清清嗓：“那咱们能找谁？”
话音才落，三人的视线同时落到秦叙白身上。
成西筷子悬在半空：“可……可秦老师气质不太像啊……”
柳亦用力点头。
风扇吹动秦叙白额前碎发，露出隽秀地面容。他今天穿着款式简单的白色棉T恤，没有那天去拍卖会穿西装戴眼镜的干练清贵，却别有邻家好看大哥哥的温和。他很难把面前文质彬彬的秦老师和当街碰瓷死皮赖脸的泼皮联系起来。
时明轩想起之前被小黄毛打倒的秦叙白，他浅笑出声，歪向秦叙白：“秦老师气质不像，但演技可是十分了得的，这点小事，难不倒他。对吧，秦老师~”
愉悦起伏的尾音在秦叙白耳根点了把火，烧红他的耳朵。
秦叙白镇定的戴上新的手套，跳过这个尴尬的问题：“咳，我觉得成警官的形象确实适合，那种不管不顾的莽劲，不是谁都有的。我相信成警官能把那种欺软怕硬、喜欢投机、有小聪明不用在正道上的感觉演绎得非常完美。”
“你——！”成西想发飙，又生生忍住。毕竟人家在帮他说话，虽然听起来不是什么好话。
秦叙白没有理会对面成西的反应，继续道：“至于时队担心的眼力问题，我认为倒不是这么重要。”
时明轩眉毛轻微上挑，上翘的嘴角挂着一丝玩味：“哦~为什么？”
秦叙白指着自己耳朵和领口：“那天的设备不是挺好用的吗？你们局里监听设备这么先进，相信不难找到项链型摄像头。街头小混混嘛，脖子上挂点乱七八糟的挂饰也很正常。他戴上耳麦，我在指挥车上给提示，一样达得到时队想要的‘文玩行家’的效果。”
时明轩频频点头：“秦老师这个办法真~不错，完美解决成西想出任务，但知识储备不足的难题。”
成西一听有希望，眼睛都亮了。他一把抓起啤酒瓶，就要谢谢秦叙白的不计前嫌。
时明轩微微倾向秦叙白，目光紧紧盯着他，不放过一丝表情：“不过……不知秦老师是想成全成西，还是不敢出镜？莫不是……怕被什么人认出来？”
邻桌的猜拳声、厨师的锅铲碰撞声、街边摊贩叫卖声被无形的大手按下消音键，四周的喧嚣像海浪般退去。
桌上那盆小龙虾还在冒着热气，盆边红油挂在边沿将落未落。
秦叙白手上微微使劲，虾钳被掰断的“咔”声无比清晰。
成西的手停在啤酒瓶边，柳亦夹的菜停在唇前。
秦叙白没有停顿，继续利落地卸掉小龙虾脑袋。
喧嚣的海浪才又将嘈杂带回，淹没大排档的每一个人。
他手不停，眼也不抬：“时队说笑了，就事论事而已。我自认演技没有成警官精湛，生怕一不小心坏了时队您的计划……”
他刻意停顿，看向时明轩，把刚拆出的完整虾尾放到时明轩碗里：“让您担上不必要的责任而已。多吃点，吃饱了思路清晰，不容易疑神疑鬼。”
时明轩夹起碗中虾尾，放入口中细细咀嚼，目光不离秦叙白。他每一丝目光都挂着内窥镜，密密缠住秦叙白。
秦叙白头皮有些发麻，心道：剧本选错了，不该选夏洛克和艾琳对峙那种感觉的。应该选夏洛克和莫里亚蒂的……嘶，好像也不对……
心里后悔，面上微笑更加游刃有余，身体甚至向他那边倾了两分，秦叙白硬着头皮把戏演下去。
时明轩轻笑，也剥了颗虾放他碗里：“饿着疑不疑神疑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饿着更利于思考。吃饱了部分血液会流向胃部帮助消化，脑部供血就会减少……
秦老师看了这么多刑侦剧，不会不知道吧。那秦老师吃得这么少，是怕脑子转得慢，说出些不该说的吗？”
秦叙白气势不落人下，又往旁边倾了些，学着他的样子细嚼慢咽后才道：“有点。不过不是怕多说，而是怕思虑不周，说得少了，时队肩上担的责任更重。”
时明轩双目瞪大，嘴唇微张，做作地惊讶：“秦老师这么为我着想啊，好感动。不过你可能不知道，你这顾问的身份是我一手力保的。从你踏入案子那天起，你的每一个选择都是我的责任。这时候才来说怕我担责，晚了点。”
两人肩膀相触，头与头几乎抵在一起，谁都没有先移开目光。
旁边又是一串“丁零当啷”酒瓶摔倒声，猜拳罚酒喧闹声更加沸腾。
秦叙白他们这边没有声音，连夹菜都小心翼翼。柳亦目光不离他们，脑中不自觉又发展出各种小剧场。之前的小剧场要么是在竹林拿剑对峙，要么在案发现场坚守彼此观点互不想让。
这回倒好，虽然也是坚持观点互不想让，不知为何画面不时冒出几个粉红小泡泡，让他面容松弛忍不住咧嘴姨父笑。
他伸向小龙虾的手错碰烤鱼炉子边缘。炭火烘热的不锈钢盆瞬间燎化他的一次性手套，他迅速扒下手套朝着伤口“呼呼”吹气。
他身侧的成西眼疾手快，把还剩几口的冰啤贴到他伤处。整个人弹射到冰箱前，拿起结了冰的纯净水替换掉那个已趋常温的啤酒瓶。
成西对着柳亦后脑勺就是一掌。出手速度、角度颇有时明轩往日风范。
成西：“吃个饭东张西望什么？”
柳亦往旁边缩了缩，没回嘴。
秦叙白无语地看着柳亦，问题却是问身边的时明轩：“你这助手……”
话说一半，停了下来。这时候吐槽，显得有些兴灾乐祸；不吐槽，又实在憋得难受。
最终，秦叙白选了些不那么贬义的词随意组合搭配：“你选助手的小巧思挺别致的。”
时明轩也颇为无奈，入队时还好好的，怎么最近愈发神神叨叨了。他瞄一眼成西，难道被影响了？
成西看时明轩盯着柳亦，又看向自己，就知道没好事。他指着柳亦撇清关系：“这小弱……这小子自己嫌桌上的菜不够，想炭烤自己下酒。跟我没关系，别赖我啊。”
这嘴也得了时明轩的几成功力。
柳亦垂头不敢看人，小脸一片通红。
秦叙白凑过去，人文关怀道：“还好吗？要去医院吗？”
柳亦摇头，抬起只剩一道浅色印记的伤口，又继续把手贴在纯净水瓶身：“没事没事，待会回医务室贴个胶布就行了。”
***
时明轩办公室。
才推开门，浓郁的咖啡香混着卷宗资料的书卷气扑面而来。
时明轩看成西一眼，已经懒得去计较这种小事。
成西看老大没说话，咽下嘴里的狡辩，乐呵呵分发咖啡。他坐在椅子上转来转去，挑起话题：“我要怎么让他知道我是碰瓷的，让他来主动接近我？”
时明轩敲敲白板上卖货人的画像：“我们必须先弄清楚他如何筛选碰瓷团伙，那个碰瓷团伙有哪些点是他看上的。”
成西犯了难：“今天下午没有问这个……怎么办？连夜去问？”
秦叙白：“果然，刚吃饱不宜思考。”
成西看向秦叙白，讨厌的情绪都慢了半拍。
柳亦刚想附和成西，看秦叙白开口，他脑瓜强行从胃那边夺回动力，开始思考。
强行努力还是有了效果，他蹦到桌边，抄起碰瓷案卷宗一通翻找。
没一会，他捧着卷宗坐回白板前：“据那个负责物色目标的小弟交代，有一天他们在福陵苍附近的茶摊喝茶，那个大叔就过来跟他们搭话。
那个大叔说手上有他们需要的货，接着便拿出一个看着不怎样的杯子。
小弟们嘲笑大叔，说他拿次货来骗行家。
大叔没理他们，只跟主谋说，这个碗虽然看着不怎样，使用得当比他们平时的道具好用。”
柳亦往后翻：“哦，还有，大叔就悄悄和主谋说使用方法，主谋自此之后就在那里定点进货了。”
成西一拍大腿：“那咱们在他附近演一场碰瓷戏码，再到他附近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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