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西越想越觉得可行性高，他兴奋地走到白板前完善他的计划：“这些碰瓷的说他们是在文玩街选那些看起来一知半解的人，在其他区域碰瓷。
我觉得，咱们选一个他会经过的地方，找几个临时演员，演一场碰瓷的戏码，成功率应该很高。时间如果允许，前期还要不时地到他前面晃悠。”
街上的灯一盏一盏亮起，附近小摊贩也陆续支起各种小摊。叫卖声化在夜色里模糊散开，仿佛也带上了孜然辣椒高油高盐不健康小吃的勾人香气。
秦叙白听他说完，从柳亦手里拿过卷宗，细细研究那几个碰瓷人的笔录。
时明轩看他兴奋到眼睛发亮，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他换了个问题：“这个‘前期’，你打算用多长时间？”
成西掰手指数时间：“如果加上前期不时在他面前晃悠，两三天够了。钓鱼的这段时间，把咱们平时的侦讯手段也用上。两边同步进行，互不耽误。”
时明轩用笔揉揉自己的太阳穴：“你还记不记得咱们选择用碰瓷接近他的初衷？”
成西盯着时明轩，表情有些呆愣。在时明轩的提醒下，他也觉得他好像忘记了什么，他重复道：“初衷？”
“咚咚——”办公室门被敲响。
没等应答，门“嗙”地被推开。技侦主任冯谨思脚步轻快，拿着一份文件走进来。满脸的疲态也挡不住他找到结果的兴奋：“时队，目标对象找到了！”
他抽出文件里的照片“啪”地贴白板上，给上面简单的无脸人附上清晰的面容。
那张圆脸上有着被市井生活雕磨出来的圆滑，细长的眼睛微微眯着，遮住眼底的精明算计。嘴角咧出合适的弧度，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个十分平常、客气的生意人。
冯谨思指着画像：“交叉比对文玩街周边的公共监控、社区人脸识别，以及碰瓷人的外貌描述，我们锁定了‘卖货人’。
‘卖货人’真名钱富贵，五十二岁，本地人，长期在福陵街靠文玩主街前段摆摊卖文玩。我们调取档案照片，混在其他人像里让碰瓷人辨认，他非常肯定是照片上这个人给他提供赝品。”
用来碰瓷的杯子上飘出的那微弱的丝线，终于变成一块明确的指路标，导向新的道路。所有人精神为之一振。
冯谨思也抖擞精神，睁着熬红的眼继续道：“他有过两次诈骗前科，也是碰瓷进去的，不过这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见冯谨思没有往下说，时明轩追问：“没有其他关联信息？社会关系、经济状况、最近的活动轨迹这些都没有？”
冯谨思把报告递给时明轩，有些无奈：“有，不够详细。时间太紧，我们目前只知道他名下没有房产，租住在青园一区六栋六零八。”
时明轩对这个小区名字有点印象，貌似是这两天听过的。他视线在文玩街地图上逡巡，在准备偏出地图的左上方，距C口两站公交站的旁边不远处，找到那差点被截掉的小半个小区。
时明轩指着地图左上角看冯谨思，冯谨思点头：“就是这里，是个老破小，没有物业，小区里的监控基本上算是摆设。目前已知信息，他亲戚朋友中没有人做瓷器相关工作。银行流水也很简单，都是小额存取，没有异常大额进账。”
秦叙白盯着那张有点下垂的胖脸，突然道：“知道他平时在哪进货吗？”
冯谨思有些不好意思：“这个没有查到，不过根据秦老师后来的补充信息，我们查了几个拥有龙窑的村子附近的手机基站，没有他手机信号接入的信息。”
“那个用来碰瓷我的杯子，画法上只能看出是在刻意模仿旧时瓷器的笔法，没有更多信息。不过杯子上的气泡是出自龙窑这一点是不会有错的。”秦叙白放下手上卷宗，在窗前来回踱步，
“没接入信号，就是没去。那他就不可能是窑场里的人，甚至不是一手拿货人……”
柳亦举手：“万一他是故意不拿手机呢？”
秦叙白：“这年代……这种可能性比较小吧。他要是七老八十，我还会考虑考虑这种可能性。五十二……”
时明轩接上话，帮他解释：“记不记得我们之前怎么进的龙窑村？现在基本上都是扫码入园，扫码乘车。没有手机也能入园，也能乘车，但会比较显眼，容易让人记住。”
时明轩在白板上补充关系图，他在钱富贵和龙窑之间画了一个连接两边的圆圈，并在圆圈里画了个醒目的问号。
时明轩“夺夺”敲那个问号：“如果他没有接近过龙窑，那就一定有一个人替他把货拿回来。这个问号应该就是秦老师说的内部人。”
柳亦：“他也有可能是从别人那里进货吧。一手货源进货，量大，看不过来，被强塞；或者是进货，被迫搭几个品相不好的。钱富贵再从一手处，或二手处进货，也被强搭那几件货。只不过他聪明，不仅货没砸在手里，还卖了个好价钱。”
成西摇摇笔：“我觉得这种次品是不会流向市场的，就像名包名表，为了维护品牌形象，按规定，次品是要销毁的。再者，次品还有可能强卖，这种明显没出师的学徒作品，强卖只会坏了自家口碑。生意人……不会这么短视吧。”
成西不了解这个行业，只是凭经验推测。说完，他自己也有些不确定，看向秦叙白。
秦叙白点头：“确实如成警官所说，这种品相确实是会销毁。基本上不会出现在窑场之外，买卖就更不可能了。”
成西继续道：“窑场强行卖货，这个说不通。”
柳亦提出另一种假设：“他是一手货源，想必对行规也有了解，万一他是为了节省成本，让人偷偷附赠几个次品呢？”
成西再度否决：“这个更说不通，既然他知道行规，为什么要做这种自找麻烦的事？这种品相一看就不行的东西，也卖不了几个钱。被发现的风险还不低，收益和风险不匹配。”
成西想了想，重重说了句：“我觉得不可能。”
“成西分析得对，”时明轩拍拍冯谨思肩膀，“老冯带着兄弟们再辛苦一下，深挖钱富贵的人际关系，看他是从哪里搞到这批‘次’货的。”
冯谨思：“收到！”
成西看着白板上明朗，又不是很明朗的情况犯了难：“那现在怎么办？还要不要接近他？”
时明轩：“当然要，不过不是迂回接近。”
成西：“？”
时明轩目光扫过在场几人，最后，有意无意落到站在窗边消食的秦叙白身上。
时明轩拿笔点点成西：“你的计划没有问题，问题是我们没有时间慢慢布一个不确定的局。你提出的计划不确定性太高，被动诱导效率太低，我们耗不起。”
成西计划被否决，没有生气，问道：“那我们要怎么做？”
“同样还是碰瓷……”时明轩走到秦叙白身边，“不过不是碰瓷别人，而是直接碰瓷他！”
旁边的秦叙白闻言露出无奈的表情。
柳亦看秦叙白了然的表情，有些着急自己的掉队：“有什么不一样？”
时明轩：“碰瓷他，直接与他产生关联，用言语诱导他想卖那批次货的心理。”
柳亦没太懂碰瓷别人和直接碰瓷本人的区别，他转头看旁边的成西和冯谨思。两人也都一副似懂非懂的表情，柳亦放心了些。
时明轩详细解释计划：“我们这次要演的不是专业的碰瓷团伙，要演一个刚入行，业务还不熟练的人。”
成西疑惑：“为什么？”
时明轩：“他这种年纪正是爱给别人讲人生，讲大道理的年纪，以他的经历和学识很难说出什么了不得的经验。唯独能拿来炫耀的就是他鉴赏能力和那两次成功碰瓷的经验。他周围应该没人听他絮叨这些，遇到个陌生的，刚入行的年轻人，很容易勾起他的诉说欲。”
成西有点懂了：“就像很容易同陌生人说心理话，对着挚爱亲朋却很难开口一样，是吧。”
时明轩：“对。”
成西在地图上画了个圈，更详细地计划行动：“这里是他到福陵巷的必经之路，我是在这里下手？要找些群众演员站在旁边吗？我是要惊动周围的人，还是不惊动周围的人……”
时明轩摆摆手，打断他的询问：“这个方案对执行人的临场应变要求极高，节奏、表情、对文玩的说辞一点错都不能有。回答稍有迟疑，都会露出破绽，导致整个计划失败。”
成西、冯谨思听出了话外音，目光看向秦叙白。
柳亦看时明轩没有继续，而是看向秦叙白。他扭头看成西、冯谨思，随后也看向秦叙白。
秦叙白叹了口气，捏捏鼻梁：“难为时队铺垫这么久，不就想让我出场演戏嘛？”
时明轩眉眼弯弯：“那……秦老师愿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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