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西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他咬着指甲，声音有些含糊：“他坚称他师父没有自杀……提出‘师父没有自杀这个结论前’，他说归还的物品中少了一个A6笔记本……”
他拿起马克笔，发现白板上密密麻麻满是线索。他从打印机里抽出一沓白纸，简单记下“去文玩街看瓷器，但不买”、“没有笔记本→师父不是自杀”。
眼角瞟到旁边摊开的卷宗，又补上“想洗清自己嫌疑，但不是很上心”。
不停制冷的空调吹不散成西额前不停沁出的汗水，各种线索在他脑中连上，又拆除，各种线索七缠八绕，最终扭成一个线团。
成西想起赝品案中另一个涉案人，换了不同颜色的马克笔，把“洗嫌疑”和“师父不是自杀”连起来。
他抬起头，有些震惊地看时明轩：“哥，难道他是想……”
不怪成西震惊，推翻定案从古至今都是极为艰难的事情。这不仅需要有非常完善的证据链，还需要在长时间的申诉过程中承受来自各方面的关注。
这一刻，成西虽然还是觉得秦叙白讨厌，却也有点佩服他的勇气。
时明轩拿过卷宗，肯定他的猜测：“恐怕是的。”
“可，可……”成西指了指那本卷边的卷宗，“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难道是咱们搞错了？”
时明轩沉默地翻着卷宗，没有说话。
成西指着文玩街：“那他去文玩街做什么？”
时明轩翻到现场证据那页，才抬头：“明天或许就会有答案了。”
***
文玩城C口附近小巷的早点摊冒着阵阵热腾腾的蒸汽，冲散清晨空气中微微的凉意。
钱富贵穿着件半旧的纯色T恤衫，叉着腿坐在包子店外临时摆的大圆桌子上吃早餐。
他一口咬掉大半个包子，两颊鼓鼓囊囊，嘴里还不干不净的对着包子店的女老板开黄腔。
女老板腰背使劲，双手绷出坚实的肌肉，抬起几个摞在一起的笼屉搬到室内，又换出几个笼屉放蒸锅上。
她手脚麻利地打包，微笑递给客人。送走一波客人，她才有空出去啐钱富贵，手脚利落地收起桌上用过的餐具扔进垃圾桶：“吃完了赶紧走，赖在我这影响生意！”
钱富贵下流地眼神滴溜溜地在女老板胸部扫视，剩下的包子挤吧挤吧塞满一口。
女老板眼睛一瞪，丝毫不惯着他，舀一瓢水直冲他泼去。
钱富贵端着装豆浆的塑料碗，以不符合身形的灵活躲开攻击，不情不愿地走了。
钱富贵喝完最后一口豆浆，碗随手一扔。豆浆入喉，他那双胖腿矫健地向后蹦跶几步。
“嗙——”
旧报纸裹成一团的瓷器砸在地上，发出脆响。角落里窜出来的年青男子狼狈地趴倒在他跟前。
***
秦叙白撑起身，不顾手肘、手掌的擦伤，扑过去打开报纸团。他颤抖地一层层打开，露出里面裂成好几片的青白瓷片。
“我的瓷碗——”秦叙白有意调高声线，与他往常的沉着淡定完全不同。
“我、我这碗是要拿去救我娃娃的，你赔……”秦叙白今天穿了身洗得发白变薄的衣服，脸上是刻意没修整地凌乱胡茬，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倒是有七八分贴合他演的角色。
他按上次被碰瓷时听到的“台本”演，抽泣着颠三倒四嘟囔“碗是祖传的”、“拿出来救人”、“你碰坏了要赔”等台词。
台词念完一轮，面前的钱富贵没有任何反应。
秦叙白盘算接下来要怎么演，不得不抽抽噎噎抬起眼看面前人的反应。
钱富贵快速从面前的人身上收回打量地目光，转向旁边报纸包裹的已经变成碎片的瓷碗。
他胖脸上不说没有惊慌，也没有差点被撞到的恼怒，就这么平静地看着面前的秦叙白。
指挥车上。
时明轩他们几人在不远处的银行门前，通过秦叙白胸前纽扣摄像头传回的画面，也清楚地看到了钱富贵的表情。
成西最先沉不住气，发难道：“我都说了，他这种学院派，临场反应就是不行。一点都不会根据现场情况变通！你看，嫌疑人一点反应没有，一定是起疑了！白白浪费这次机会！”
虽然昨晚对秦叙白有短暂的改观，但不代表他可以容忍秦叙白因轻忽而搞砸任务。
监视屏内，已经零星有几人注意到现场的情况，并向秦叙白和钱富贵聚拢过去。
成西安排的人也混在其中，跟在看热闹的人身后，交头接耳议论着，营造现场气氛。
成西对着麦，就要把他安排好的演员悄悄招回来。
时明轩头也不回，捂住麦。
成西指着钱富贵：“刚刚他低头没看到，但老大你一定看到了！这死胖子的眉头挑了一下，眼眶也微微张大，然后快速恢复。我都看到了，你没可能没注意！”
成西生气秦叙白不仅没能完成任务，还把“蛇”给惊了，他愤怒到连秦叙白的名字都不愿叫出口。
后排柳亦扒着椅背看监控，小小声开口：“钱富贵的表情说明什么？”
成西看时明轩只是紧紧盯着屏幕，没有理他。有气没处撒，粗暴地回答：“说明他很意外！他打量姓秦的这么久，应该是认出了他！”
柳亦疑惑：“能推理出这么多啊？真厉害。”
成西没好气：“不然呢？”
柳亦歪头：“我会觉得是钱富贵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没被人碰瓷过，觉得新鲜吧。”
“还‘行走江湖’，你小说看多了吧你！”成西对着他脑袋又是一掌。
“哎哎哎——”柳亦躲过成西地掌击，指着屏幕发出惊呼。
成西扭过头去，就见屏幕一阵晃动。
“糟了！该不会打起来了吧。”成西扒开车门，就要往外冲。
时明轩把人拽住，终于出声：“等等。”
“等什么，他要受伤了，咱回去肯定被沈局喷个狗血淋头。”生气加慌张，成西完全没注意到平时一马当前冲在最前的时明轩此刻稳如泰山一动不动。
时明轩不紧不慢：“你现场不是安排了人吗？打起来他们肯定会护好秦叙白的。”
此时，另一监控屏传出刻意压低的声音：“报告时队，秦老师被目标拽走了，接下来怎么办？”
看着不停晃动的监控画面，时明轩转头看冯谨思。
冯谨思领会，动手检查设备，对时明轩道：“时队，监听信号正常。”
时明轩看着已经稳定下来的屏幕，沉思片刻：“找个人假装路过，发现目标不要停留。在几步之外隐蔽待命，随时出手救援。”
监控屏：“收到！”
***
小巷的尽头堆满杂物，散发阵阵霉味。
“你放开！”秦叙白甩开腕上的胖手。
他抱着报纸团后退几步，直到背抵墙面才停下。他揉揉手腕，警惕地看着面前突然拽着他跑到小巷的人。
秦叙白还在戏里，他举起手机：“快赔钱，别想耍花招！不然，我报警了。”
钱富贵嘴角撇出一抹嘲笑，手中从饭店顺的打火机火苗窜得老高。他吧嗒吧嗒吸了两口烟，劣质的烟草味充斥整个小巷。
“小子，”钱富贵开口，夹着烟的泛黄手指指着秦叙白，浓重的本地口音在窄巷里回荡，“头一回干这个吧？”
秦叙白依旧抱着报纸团，耸肩举着手机，做“威胁”状：“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你赶紧赔钱！我报、报警了！”
钱富贵发出嗤笑，吧嗒吧嗒一个劲吸烟：“那你报吧，我在这等着。”
秦叙白声音虚弱没有底气，缓缓按下“1——1——”：“我、我真按啦！”
钱富贵看穿了他的虚张声势，倚在墙上不为所动。
秦叙白嘴唇颤抖，手指悬在“0”上，半天没按下去。
“行了行了，别装了，就你那怂样，外行人你都讹不着！”钱富贵语气满是不屑。
秦叙白保持姿势不吭声。
钱富贵指着他，语气带着过来人的骄傲：“眼神乱飘，缩头缩脑，别人声音大点都能把你吓哭！就你这怂样，能讹得了谁？穿开裆裤的小孩都能把你骂哭，洗洗回家睡吧。”
秦叙白懦懦放下手机：“前、前辈懂行？”
钱富贵伸手抢过秦叙白怀中的报纸团，拿出一片碎瓷，对着光反复细看：“我干这行的时候，你还在光屁股吃奶呢。”
秦叙白一脸怀疑。
钱富贵拿着瓷片凑近他。
秦叙白往旁边挪了两步：“你、你想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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