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格沃茨城堡仿佛被施放了一个巨大的、混合着兴奋与焦虑的咒语。圣诞舞会的消息持续发酵，像不断膨胀的泡泡，填满了每一个角落。对于四年级以上的学生而言，寻找舞伴成了眼下比O.W.Ls考试更紧迫的头等大事。
哈利虽然因为玛丽娅那次自然而有效的舞步指导，暂时摆脱了对跳舞本身的极度恐惧，但“邀请舞伴”这个更大的难题，依旧像一座大山横亘在他面前。他和罗恩，这对难兄难弟，在公共休息室的角落里，进行了一场又一场毫无结果的战术讨论。
“我们必须行动了，哈利！”罗恩压低声音，眼神却不受控制地瞟向不远处正和帕瓦蒂·佩蒂尔咯咯笑着讨论德姆斯特朗男生肌肉线条的拉文德·布朗。“再晚，好姑娘就都被挑走了！我听说迪安已经邀请到了帕瓦蒂！”
哈利的目光则不由自主地飘向窗边，玛丽娅正和赫敏坐在一起，低头研究着一本厚厚的魔文词典。阳光透过彩色玻璃，在她棕色的卷发上投下柔和的光晕。他心里一阵鼓噪，那个邀请在喉咙里滚了又滚，却始终没有勇气吐出来。他也曾想过秋·张，那个黑发垂肩、笑容温婉的拉文克劳找球手，但每次远远看到她，那份曾经朦胧的好感似乎被一层无形的隔膜挡住了，不如眼前这抹沉静的光晕来得真实、可及。
“我知道，可是……”哈利烦躁地扒了扒自己本来就乱糟糟的黑发，“该怎么开口？”
“就直接问啊！”罗恩一副破釜沉舟的表情，“‘你愿意和我去舞会吗？’就这样！简单直接！”
他说得轻松，但哈利清楚地看到，罗恩放在膝盖上的手正紧张地抠着长袍的布料。
最终，罗恩决定率先冲锋陷阵，目标是拉文德·布朗。他选择了一个自认为时机绝佳的时刻——魔咒课刚结束，人群熙攘，气氛轻松。他深吸了好几口气，像即将踏上战场的士兵，大步流星地朝着正和帕瓦蒂笑作一团的拉文德走去。
“拉文德！”罗恩的声音因为过度紧张而显得有些尖锐，瞬间吸引了周围不少目光。
拉文德和帕瓦蒂停下笑声，疑惑地转过头。
罗恩的脸瞬间红得像他的头发，他梗着脖子，眼睛瞪得大大的，语速快得像是怕自己中途断气：“拉文德！圣诞舞会！你还没有舞伴吧？我想邀请你！做我的舞伴！”
他一口气吼完，然后像完成了某种使命般，僵在原地，死死地盯着拉文德，胸膛剧烈起伏。
周围瞬间安静了几秒，随即，帕瓦蒂和旁边的几个女生忍不住爆发出了一阵压抑不住的、带着善意外加一点看热闹意味的窃笑声。拉文德的脸也一下子涨红了，她眨了眨涂着闪亮睫毛膏的大眼睛，看着罗恩那副仿佛不是在邀请而是在决斗的架势，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也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哦！罗恩！”她拍了拍胸口，似乎被他的“气势”吓到了，又觉得十分好笑，“你真是……太直接了！不过，谢谢你的邀请，”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混合着抱歉和得意的神情，“但是……我已经答应和西莫一起去了。”
罗恩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成了某种灰白色。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僵硬地点了点头，然后猛地转身，几乎是同手同脚、跌跌撞撞地冲出了人群，消失在走廊的拐角，留下身后一阵更响亮的笑声和他自己碎了一地的勇气与自尊。
“简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晚上，罗恩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对着上铺的哈利发出痛苦的呻吟，声音闷闷的，“我像个巨怪！不，巨怪都比我优雅！她肯定觉得我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痴！西莫·斐尼甘！他连漂浮咒都用得没我好！”
哈利从上铺探出头，同情地看着床上那一大团沮丧的红色身影。罗恩的失败像一盆冷水，浇熄了他心中刚刚燃起的一点点勇气火苗。邀请舞伴，看起来比他想象中还要艰难和危险。
与此同时，赫敏的表现则愈发引人注目。她似乎完全超脱于这场混乱的“舞伴争夺战”之上，依旧每天行色匆匆，往返于图书馆和教室，怀里抱着的书本厚度有增无减。然而，细心的人（比如玛丽娅）会发现一些微妙的变化：赫敏那头总是有些蓬乱的棕色长发，近来似乎顺滑了不少，偶尔还会用一个精致的发夹别住鬓角；她谈论起舞会时，虽然依旧会强调“这占用了太多研究金蛋和复习的时间”，但眼神里却闪烁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属于少女的明亮光彩和……秘密。
一天晚上在公共休息室，玛丽娅终于忍不住好奇，低声问正在核对古代魔文作业的赫敏：“赫敏，你的舞伴……确定了吗？”
赫敏抬起头，脸上迅速掠过一抹极其罕见的红晕，她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她们，才凑近玛丽娅，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分享重大机密的兴奋与郑重：“是的，我……我早就安排好了。”
“是谁？”玛丽娅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她注意到赫敏用了“安排”这个词，而不是“邀请”。
赫敏的脸更红了，她抿了抿嘴唇，眼中闪过一丝羞涩，但更多的是骄傲和笃定：“我……我答应了要保密，暂时还不能说。”她抓住玛丽娅的手，眼神恳切而明亮，“但玛丽娅，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我告诉你，我确实有舞伴了，而且……嗯，到时候你一定会知道的。请你一定要替我保密，对谁都不能说，尤其是哈利和罗恩！”
看着赫敏眼中那份混合着幸福、秘密和些许紧张的光芒，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划过玛丽娅的脑海。她想起最近偶尔看到赫敏在晚餐时似乎与某个高大的身影有过短暂的交谈，想起她提及舞伴时那不同于寻常的、带着点优越感的语气……她瞬间了然。是了，只能是那个人了，那个来自德姆斯特朗、备受瞩目的勇士。
玛丽娅反握住赫敏的手，露出了一个温暖而理解的微笑，轻声说：“当然，赫敏。我为你高兴，真的。我会替你保密的，直到舞会那天。”她眨了眨眼，“期待看到你和你的‘神秘骑士’。”
赫敏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感激地捏了捏玛丽娅的手，脸上的笑容灿烂而真实。这个共享的秘密，让两个女孩之间的关系似乎更近了一步。
罗恩的惨败和赫敏的神秘，像两面镜子，映照出哈利愈发孤立无援的境地。舞会的日子一天天逼近，城堡里的装饰越来越多，气氛也越来越热烈，但这份热闹反而加剧了哈利的焦躁。他试图像罗恩建议的那样“直接问”，但每次看到玛丽娅，那些排练了无数遍的简单词句就像被堵在了喉咙里。他甚至开始悲观地想，玛丽娅或许也已经答应了别人，比如那个总是和她一起讨论魔药课的斯莱特林男生（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她在魔药课上临时搭档）？或者赫奇帕奇的哪个家伙？
这种患得患失的情绪严重干扰了他，连研究金蛋都变得心不在焉。他将玛丽娅关于“水”的提示记在心里，偷偷摸摸地去级长浴室尝试了几次（利用活点地图和隐形衣），但那金蛋在水下发出的凄厉尖叫和模糊吟唱，依旧让他困惑不已。第二个项目的阴影和金蛋的谜题，与舞伴的烦恼交织在一起，让他倍感压力。
转机发生在一个魔药课后的下午。
那天的魔药课堪称灾难。斯内普教授大概是把对圣诞舞会的所有怨气都发泄在了课堂上，他像一只巨大的、充满恶意的蝙蝠，在弥漫着古怪蒸汽的地下教室里盘旋，喷洒着比非洲树蛇胆汁更毒的嘲讽。纳威不出意外地再次成为了重点打击对象，而哈利也因为“波特，你那漫不经心的搅拌方式是想给格兰芬多再赢得一锅爆炸的荣誉吗？”而被扣掉了十分。
下课铃声如同赦令，哈利几乎是第一个冲出那间令人窒息的地下教室，大口呼吸着走廊里相对新鲜的空气。同学们喧闹着从他身边经过，奔向礼堂晚餐。哈利落在后面，心情如同苏格兰阴沉的天空。他摸了摸书包里那颗冰冷坚硬的金蛋，又想到空白的舞伴名单，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玛丽娅。
她和赫敏一起走在前面，似乎刚讨论完某个学术问题，赫敏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抱着书快步向图书馆的方向走去，大概是去继续她永无止境的研究。玛丽娅则独自一人，抱着几本厚书，朝着返回格兰芬多塔楼的方向，脚步不疾不徐。
机会！
哈利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随即开始疯狂跳动，声音大得他怀疑整个走廊都能听见。就是现在！没有罗恩在旁边瞎出主意，没有赫敏探究的目光，没有其他闲杂人等！再不说，他可能永远都鼓不起勇气了！
他深吸一口气，感觉那口气带着地下教室的阴冷和魔药材料的刺鼻气味，直冲肺叶。他几乎是跑着追了上去，在通往门厅和返回格兰芬多塔楼的分岔路口，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沙哑地喊道：
“玛丽娅！”
玛丽娅停下脚步，转过身。她怀里抱着《高级魔药制作》和《魔法图符集》，脸上带着刚结束枯燥课程的一丝疲惫。看到是哈利，她有些惊讶，棕色的眼睛眨了眨，随即流露出惯常的温和与关切：“哈利？怎么了？是斯内普又……”她以为他还在为被扣分而懊恼。
“不，不是斯内普……”哈利急忙打断她，感觉自己的脸颊在迅速升温。他紧张地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攥住了长袍的布料，指节泛白。他们此刻正站在一条相对安静的侧廊里，旁边就是空无一人的魔药课教室大门，石墙上的火把噼啪作响，跳动的火光在两人年轻的脸庞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影子。
“我……我是想问你……”哈利的目光游移，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先是落在她抱着的书本上，然后又快速扫过她带着疑惑神情的脸，最后定格在她身后墙壁的火把上，“关于圣诞舞会……”
玛丽娅安静地看着他，没有催促，也没有流露出任何不耐烦。她只是微微偏着头，耐心地等待着，仿佛在等待一个重要的答案揭晓。她的平静像一种无形的力量，奇异地抚平了哈利心中一部分狂乱的躁动，却也让他更加紧张。
他再次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周围所有的氧气都吸进肺里，然后，他猛地抬起眼，鼓足全身的勇气，对上了她温和而清澈的棕色眼眸，语速飞快，但清晰地问道：
“玛丽娅，你……你愿意做我的舞伴吗？和我一起去圣诞舞会？”
话音落下的瞬间，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走廊远处的喧闹、画像里的低语、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一切都消失了。哈利只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和那颗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擂鼓般的声音。他紧紧盯着玛丽娅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像一个囚徒在等待最终的判决。
玛丽娅显然完全愣住了。她的眼睛微微睁大，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仿佛怀疑自己听错了。随即，一片明显的、动人的红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她的脖颈迅速蔓延开来，染红了她的双颊，甚至她那小巧的耳垂都变成了可爱的粉色。她抱着书本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了些，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似乎完全没有预料到哈利的邀请，或者说，没有预料到他会在此刻、如此直接地向她发出邀请。
几秒钟的沉默。对哈利来说，这几秒漫长得如同在摄魂怪的吻下煎熬。他几乎能感觉到希望的泡沫正在一个个破裂，后悔和窘迫开始像冰冷的湖水般淹没他。他张了张嘴，准备为自己的唐突和可能造成的困扰道歉——
然后，他看见玛丽娅低下了头，浓密的棕色卷发垂下来，遮住了她部分侧脸。但他清晰地看到，她的唇角难以抑制地、一点点向上弯起，勾勒出一个羞涩又无比真实的、带着惊喜的弧度。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比平时更柔软，像羽毛拂过心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好啊。”
哈利的大脑一片空白。狂喜的浪潮尚未涌来，他先是感到一种巨大的、令人眩晕的茫然。“……什么？”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问，怀疑自己因为过度紧张而产生了幻听。
玛丽娅抬起头，脸上的红晕如同晚霞般绚烂，但她的眼神不再游移，而是清澈、肯定地看向哈利，带着无法掩饰的笑意，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我说，好啊，哈利。我很乐意做你的舞伴。”
这一次，声音里的喜悦和肯定不容错辨。
巨大的、前所未有的 relief 和一股汹涌的、炽热的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哈利心中所有的紧张、焦虑和自我怀疑。他感觉自己的脸上也迅速烧了起来，一种傻乎乎的、完全发自内心的笑容不受控制地在他脸上绽开，几乎要咧到耳根。“真的？你……你答应了？”他仍旧有些不敢相信，追问着，像个得到了最渴望礼物的孩子。
“当然是真的。”玛丽娅忍不住笑出了声，眼睛弯成了两道甜美的月牙，那笑容驱散了她脸上最后一丝疲惫，显得格外明亮动人，“难道你希望我拒绝吗？”
“不！当然不！”哈利连忙用力摆手，感觉自己像个十足的傻瓜，但却是世界上最快乐、最如释重负的傻瓜，“我只是……太高兴了！我是说，谢谢你，玛丽娅！真的！”
他高兴得几乎想要跳起来，想要绕着走廊跑上几圈，想要对着空荡荡的魔药教室大喊——他成功了！他，哈利·波特，邀请到了玛丽娅·罗斯做他的圣诞舞会舞伴！之前所有的犹豫、彷徨，在对上她带着温柔笑意的目光时，都烟消云散了。这一刻，他无比确信，邀请玛丽娅，是他做过最正确、最棒的决定。
“那我们……到时候见？”玛丽娅的脸依旧红扑扑的，她似乎也被哈利的快乐感染，笑容越发甜美，轻声说道。
“嗯！到时候见！”哈利用力地、几乎是雀跃地点头。
玛丽娅对他最后展露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抱紧怀里的书本，转身走向格兰芬多塔楼的方向。哈利注意到，她的脚步比平时轻快了许多，像是踩着快乐的节拍。
哈利独自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过了好一会儿，才仿佛从一场极致的美梦中悠悠转醒。他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又掐了一下胳膊，清晰的痛感告诉他这不是幻觉。他忍不住对着空荡荡的走廊，无声地、用力地挥了一下拳头，脸上洋溢着无法掩饰的、灿烂夺目的笑容。
他，哈利·波特，终于有舞伴了！而且是玛丽娅·罗斯！
当他迈着无比轻快、几乎要飘起来的步伐走向礼堂时，感觉整个霍格沃茨城堡都变得熠熠生辉。走廊两旁冰冷的石墙变得亲切，盔甲那金属面罩上反射的火光像是在对他眨眼微笑，就连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糖果和圣诞颂歌的甜美气息。圣诞舞会，曾经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噩梦，此刻突然变成了一个充满无限期待和光明的美好约定。而他和玛丽娅之间，那层朦胧的、隔在友谊与某种更亲密情感之间的窗户纸，终于被这个紧张而勇敢的邀请，轻轻捅破，透进了温暖而令人心悸的明亮光芒。
至于那只依旧沉默的金蛋和未知的第二个项目……暂时都被这巨大的喜悦冲到了脑海的角落。至少在今夜，哈利·波特只想做一个为拥有舞伴而单纯快乐的十四岁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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