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娜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她抬手,有些烦躁地挠了挠自己那头永远乱翘的短发,嘴角扯出一个无奈又带着点苦涩的弧度:“呃……如果你想说我的性别的话,是的,我是女孩。” 熟悉的难堪感像冰冷的潮水涌上心头。这不是第一次了。留长发的渴望,被母亲艾莉丝一次次粗暴地剪断,最终在那场噩梦般的火焰后彻底化为泡影……那些被当作男孩、被嘲笑的日子……她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些人眼睛都长歪了吗?明明她这么可爱!
“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西弗勒斯苍白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朵窘迫的红晕,像熟透的苹果。他慌忙低下头,目光躲闪着,不敢再看尤娜。犹豫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伸出自己那只同样沾着泥污、指关节上还有细小伤痕的右手,飞快地在尤娜的掌心碰了一下,又像被火燎到一样迅速缩了回去。那感觉,像一片羽毛轻轻拂过,带着孩子特有的羞涩和不安。
“没关系,”尤娜挥挥手,努力表现得毫不在意,又习惯性地去挠头,结果头发更乱了,“我早就习惯了,反正你也不是第一个把我当成男孩的人。”她还想再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
突然——
“咕噜噜……咕噜噜……”
两声异常响亮、异常清晰的肠鸣音,如同不速之客,突兀地在寂静的灌木丛后响起。
两人的动作同时顿住。尤娜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西弗勒斯瘪瘪的肚子。西弗勒斯的脸“唰”地一下红到了耳根,他猛地捂住肚子,飞快地把头扭向一边,恨不得把整个身体都蜷缩进那件过大的旧外套里,窘迫得无地自容。
尤娜看着他那恨不得钻进地缝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带着了然和一丝心疼。她豪爽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虽然她的肚子也在小声抗议),声音清脆地说:“这么快就到中午了!该回去吃午饭了!”她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对着还缩在地上的西弗勒斯伸出手,眼神真诚而热切:
“西弗勒斯,我爸爸做的饭可好吃了!我想请你去我家吃午饭,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她是真心想带这个看起来饿坏了的小可怜去吃点热乎的东西。
然而,西弗勒斯脸上的红晕瞬间褪去,被一种阴沉沉的愤怒取代。他猛地抬起头,乌黑的眼睛里燃起屈辱的火焰,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猫,声音尖利地喊道:“你什么意思?!我才不需要你的施舍!”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小小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
尤娜一愣,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话伤到了男孩敏感脆弱的自尊心。她毫不犹豫地再次伸出手,这一次,坚定地握住了西弗勒斯那只冰凉、瘦小、带着伤痕的手。她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他齐平,蓝绿色的眼睛直视着他乌黑的眸子,声音清晰而诚恳:“西弗勒斯,如果我说的话让你误会了,我向你道歉。”她的语气无比认真,“我没有施舍你的意思,一点都没有。我只是……”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最准确的表达,“我只是很想带你认识我爸爸。我想让他知道,你是我来到这里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她把“朋友”两个字咬得很重。
“朋友?!”西弗勒斯像是被这个词烫了一下,猛地抬起头,乌黑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一种不敢置信的光芒。他低头,怔怔地看着那双握着自己脏手的小手——白皙,娇嫩,指间带着薄薄的茧,却传递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暖和力量。他本能地想甩开,一种长久以来被排斥、被欺凌形成的自我保护机制在尖叫着让他远离这种“善意”。但那掌心的温度像有魔力,透过皮肤,一直熨帖到他冰冷的心底深处,带来一种陌生而贪婪的渴望。他最终没有动,只是任由尤娜握着,小小的身体僵硬着,内心却在剧烈地挣扎。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抗拒和愤怒被一种复杂的、混合着脆弱和一丝微弱希冀的光芒取代。他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嗯。”
尤娜的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像阴霾里突然透出的阳光。她用力握了握西弗勒斯的手,仿佛要给他传递更多的勇气:“那就这么说定了!走,我带你去我家!”
她拉着还有些迟疑的西弗勒斯站起来,牵着他的手,熟门熟路地穿过荒草地,钻出灌木丛,朝着蜘蛛尾巷的方向走去。她没注意到,身后的西弗勒斯,在她报出“斯塔克”这个姓氏时,乌黑的眼睛里猛地爆发出难以置信的亮光,而当他们拐进蜘蛛尾巷那狭窄、肮脏的入口时,西弗勒斯的表情更是从震惊变成了狂喜!
“你……你住在这?”西弗勒斯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激动。
尤娜以为他是被蜘蛛尾巷恶劣的环境吓到了,连忙回头,脸上带着安抚的笑容:“是啊,我一个礼拜前才搬到这里的。你是不是因为这里环境给吓到了?你别害怕,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她用力拍了拍自己单薄的胸脯,一副“包在我身上”的豪迈模样。
西弗勒斯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亮得惊人,尤其是在尤娜拉着他,径直走向巷子深处,最终停在那扇新刷过米黄色油漆的18号门前时,他脸上的兴奋几乎要溢出来!一个礼拜前搬来的新邻居!就是那天,他亲眼看到隔壁窗户玻璃上的裂缝在眨眼间消失!那块抹布,那只贴在玻璃上的小手!原来是她!尤娜·斯塔克!她和自己一样!她是……她是女巫!她是他的同类!
巨大的喜悦和认同感瞬间淹没了西弗勒斯。他不再是那个蜷缩在灌木丛后哭泣的“怪物”,他找到了同类!他不再是一个人!
尤娜完全没察觉到身边男孩内心掀起的惊涛骇浪,她正为成功邀请到新朋友而开心,伸手就要推开18号的房门。
就在这时——
“砰!!哗啦——!”一声巨大的、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巨响,夹杂着女人惊恐的尖叫和男人粗野的辱骂,猛地从隔壁19号那扇同样破败的木门内炸开!
“艾琳!你这个贱人!下贱的怪物!背着我在家里偷男人?!是不是?!是不是那个该死的姘头?!”尤娜和西弗勒斯同时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污言秽语震得僵在原地。
下一秒,西弗勒斯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甩开了尤娜的手!他脸上血色尽失,惊恐万状,以惊人的速度冲到19号门前,用尽全身力气撞开了那扇虚掩的、摇摇欲坠的门!
“妈妈!”他尖利的叫声刺破了屋内的混乱。尤娜的心脏被这叫声狠狠揪紧,来不及多想,立刻跟着冲了进去!
屋内的景象如同地狱。
比18号搬进来之前更加破败不堪。几乎没有一件完好的家具。桌子被掀翻,椅子腿断裂,地上满是碎裂的瓷片、玻璃渣和倾倒的、散发着浓烈劣质酒精味的空酒瓶。一个瘦骨嶙峋、披头散发的黑发女人瘫坐在地上,脸上带着淤青,嘴角渗血,眼神空洞而绝望。
而屋子中央,一个同样黑发、穿着肮脏工装、浑身散发着浓烈酒臭味的男人,正像一头被激怒的疯牛,双眼赤红,布满血丝,拳头紧握,朝着一个背对着门口、穿着考究米色风衣的高大男人疯狂地咆哮着,唾沫星子四溅:“艾琳!还说你和他没什么?!要不是我回来了,你指不定就跟他上床了!你这个肮脏的、下贱的怪物!怪物生的怪物小崽子!”他恶毒的目光扫过刚冲进来的西弗勒斯。
“托比亚!住手!求求你不要打了!”艾琳看到儿子冲进来,惊恐地挣扎着想站起来,踉跄着扑过去挡在菲利普身前,声音嘶哑地哀求,“他只是新搬来的邻居!看到我受伤……是好心来帮忙的……求你了托比亚……”
“新邻居?!好心帮忙?!”托比亚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扭曲的脸上肌肉抽搐,发出癫狂的大笑,“放屁!我看他就是你的姘头!心疼了是吧?我打死你们这对狗男女!”被妻子的“维护”彻底点燃了疯狂的妒火,托比亚猛地一把将瘦弱的艾琳狠狠推倒在地!艾琳的头撞在翻倒的桌角上,发出一声痛呼。
托比亚看也不看倒地的妻子,抡起拳头,带着风声,就朝着菲利普那张英俊而此刻写满震惊和愤怒的脸砸去!
“住手!”菲利普低沉而充满怒意的声音响起。他显然没料到会遭遇如此疯狂的攻击,但反应极快。他侧身闪过那记重拳,同时闪电般出手,一把攥住了托比亚再次挥来的手腕!他的手指像铁钳一样收紧,常年揉面的臂膀蕴含着惊人的力量。
“这位先生!你疯了吗?!”菲利普的声音如同寒冰,湛蓝的眼眸里燃烧着怒火,“你怎么能打自己的妻子?!你还是不是人?!”他猛地发力,将醉醺醺、脚步虚浮的托比亚狠狠甩开!
托比亚踉跄着倒退好几步,撞在墙上才勉强站稳,手腕传来的剧痛和当众被“情敌”制服的羞辱感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他血红的眼睛扫过地上碎裂的酒瓶,猛地弯腰抓起一块边缘锋利的玻璃碎片!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嘶吼着,朝着菲利普毫无防备的脖颈凶狠地划了过去!
“爸爸不要——!”西弗勒斯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爸爸——!”尤娜的尖叫声几乎同时响起!她的血液在那一瞬间冲上头顶,恐惧和愤怒像火山般爆发!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她眼角的余光瞥见门边倚着一根废弃的木棍,想也不想,一把抄起,用尽全身的力气,像挥舞球棒一样,朝着托比亚支撑身体的那条腿的膝盖窝,狠狠地、精准地砸了下去!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托比亚只觉得膝盖后方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腿一软,“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手中的玻璃碎片也脱手飞出。
剧痛和极度的羞辱让他彻底疯狂!他扭曲着脸,恶毒的目光瞬间锁定了离他最近的尤娜,那只肮脏的大手如同鹰爪,带着风声就朝尤娜纤细的脖子抓去:“你个小杂种!敢打我!我掐死你!还有你这个怪物崽子!我打死你们!”
西弗勒斯吓得呆住了。
就在那只手即将碰到尤娜的刹那——
一只更大、更有力的手,如同铁箍般,猛地从后面死死攥住了托比亚的后衣领!巨大的力量将他整个人像拎小鸡一样凌空提了起来!
托比亚惊骇地回头,对上了一双眼睛。
菲利普·史密斯的眼睛。
那双总是温和、总是带着暖阳般笑意的湛蓝色眼眸,此刻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冻原,里面翻滚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怒!那眼神,像在看一个死人。
托比亚被那眼神吓得魂飞魄散,酒意瞬间醒了大半,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还没等他发出求饶的尖叫——
“砰!!!”
一声闷响!菲利普手臂肌肉贲张,用尽全身力气,将这个伤害妻儿、企图伤害他女儿的人渣,狠狠地、像摔一袋垃圾一样,砸在了旁边的墙壁上!
托比亚发出一声短促的、骨头断裂般的闷哼,像一摊烂泥般滑落在地,蜷缩着身体,痛苦地呻吟起来。
菲利普一步跨到尤娜和西弗勒斯身前,用自己高大的身躯将他们牢牢护在身后,胸膛剧烈起伏,声音低沉得如同滚雷,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杀意:“别碰我的女儿!你这个人渣!”
托比亚挣扎着抬起头,对上菲利普那双燃烧着怒火的冰蓝色眼睛,以及他紧绷的、仿佛下一秒就会再次砸过来的铁拳,吓得肝胆俱裂。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多留一秒,这个男人真的会杀了他!
“走……走着瞧……”他色厉内荏地嘶吼着,声音因为疼痛和恐惧而变形,“我……我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这些怪物!怪物!迟早……迟早你们都会下地狱的!”他连滚带爬地挣扎起身,捂着剧痛的胸口和膝盖,踉踉跄跄地冲向门口,像只丧家之犬。
尤娜从菲利普身后探出头,看着那个狼狈逃窜的背影,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和愤怒终于爆发出来,她冲着门口,用尽力气大声喊道:“该下地狱的人是你才对!”
托比亚在门口猛地回头,恶毒的眼神像毒蛇一样剜了尤娜一眼,但触及菲利普冰冷的目光,他立刻像被烫到一样,连滚爬带地冲出了家门,消失在蜘蛛尾巷昏暗的光线里。
屋子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艾琳压抑的啜泣声、西弗勒斯急促的喘息声,以及菲利普尚未平息的沉重呼吸在空气中交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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