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尾巷18号的客厅里,时间仿佛凝固成了浑浊的琥珀。艾琳·斯内普跪在地上,对丈夫离去的大门方向痴痴凝望,泪痕在她蜡黄的脸上干涸成灰白的沟壑。“托比亚……”她破碎的呼唤如同梦呓,一遍遍回荡在死寂的空气里。她枯瘦的手指机械地在冰冷的地板上摸索,抓起一块边缘锋利的酒瓶碎片,全然不顾那玻璃轻易割开了她的皮肉。暗红的血珠,一滴,两滴,无声地坠落在肮脏的地板上,绽开微小而刺目的花。
尤娜·斯塔克僵立在原地,胸口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叶深处的钝痛。那刺目的红色,那麻木的捡拾动作,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开了记忆深处最黑暗的锁。艾莉丝……母亲艾莉丝的脸在血光中扭曲、放大。那些没有酒精时混沌的咒骂,混杂着“戈尔德”、“疯子”之类尤娜听不懂的呓语;而一旦酒精的气息弥漫开来,那双与尤娜如出一辙的蓝绿色眼眸就会彻底被癫狂吞噬。拳脚,抓挠,揪扯头发……最深的烙印是那个碎裂的酒瓶,带着呼啸的风声砸在幼小的尤娜头上!尖锐的剧痛和滚烫的液体模糊了视线,无数玻璃碎片像冰冷的毒牙扎进她的后背,那种千刀万剐的酷刑让她蜷缩在地,在血泊中翻滚,那一刻,死亡仿佛成了唯一的解脱。
然而,当艾莉丝短暂地“回来”,当那冰冷的手颤抖着抱住她,滚烫的、带着绝望咸味的泪水砸在尤娜脸上时,小小的尤娜竟本能地伸出手,笨拙地替母亲擦去泪痕。换来的是更紧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拥抱,和艾莉丝撕心裂肺的哭喊:“妈妈!妈妈!”仿佛她才是那个被世界遗弃、被深深伤害的孩子。
“天哪,尤娜!你的头怎么受伤的?!是谁打你的?!”菲利普·史密斯惊惶失措的声音如同惊雷,瞬间将尤娜从血色的记忆漩涡中狠狠拽回现实。他高大的身影猛地蹲下,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鲁的急切,手指颤抖着去解尤娜额头上那条早已被血浸透的布条。当那道狰狞的伤口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时,菲利普湛蓝色的眼眸瞬间冻结,锐利如冰锥的目光猛地转向旁边呆立着的西弗勒斯·斯内普。
西弗勒斯被这饱含盛怒的眼神刺得浑身剧颤。本就因长期营养不良而蜡黄的小脸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变得惨白如纸。他想开口,喉咙却像被粗糙的砂纸堵住,只能徒劳地翕动着嘴唇。是他推的,虽然不是故意要她伤成这样,但尤娜的确是因为自己才摔倒!菲利普刚才对付托比亚时那毫不留情的凶狠模样清晰地浮现在脑海——这个男人,会不会也把自己像垃圾一样狠狠砸在墙上?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勒得他无法呼吸。
而艾琳,依旧沉浸在那个破碎的、只有托比亚的世界里,对身边的惊涛骇浪置若罔闻。她麻木地捡拾着碎片,仿佛那是她唯一能抓住的东西。尤娜看着艾琳手上不断涌出的鲜血,又看看菲利普投向西弗勒斯的冰冷视线,一股混合着愤怒、悲哀和巨大委屈的洪流猛地冲垮了心防。
“爸爸!”尤娜突然伸出双手,捧住菲利普的脸颊,用力将他的视线从西弗勒斯身上转回来。她的声音刻意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天真的清脆,“我看到一只小猫爬到树上卡住了下不来,我爬树救它,结果往下爬的时候不小心踩空了,摔了下来!小猫获救了,我就惨了,头给磕破了!”她语速飞快,蓝绿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努力模仿着童话故事里勇敢小女孩的模样。
她一把挽住西弗勒斯冰凉僵硬的手臂,脸上绽开一个过分灿烂的笑容:“多亏了西弗勒斯!他正好路过,看到我受伤,把我扶到旁边休息,还给我擦了脸上的血!”她用力晃了晃西弗勒斯的手臂,声音甜得像浸了蜜糖,“你说是不是,西弗勒斯?”
西弗勒斯猛地被晃动,下意识地抬起眼,撞进尤娜那双盛满了“真诚”和隐隐恳求的眸子。他愣了一秒,随即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用力点头,喉咙里挤出干涩的声音:“……是。”他飞快地低下头,不敢再看菲利普,生怕那双锐利的眼睛能穿透这拙劣的谎言。
菲利普的目光在两个孩子之间来回扫视,尤娜那过于明亮的眼神,西弗勒斯那掩饰不住的惊慌,都像无声的告白。他怎么会看不穿女儿这蹩脚的维护?但他心底那根紧绷的弦却奇异地松动了。他看着西弗勒斯——那瘦骨嶙峋的身体,那件不合身的、污迹斑斑的女式衬衫,那双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的小手——像一面残酷的镜子,映照出他自己灰暗童年的一角。尤娜在这里还没有朋友……一丝带着苦涩的恻隐悄然滋长。
菲利普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将眼底的冰冷融化,换上一种温和的疲惫。他伸出手,轻轻揉了揉西弗勒斯那油腻、沾着灰尘的头发,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西弗勒斯,”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谢谢你帮了我的女儿。”
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和温和的话语,让西弗勒斯浑身一僵,像被施了石化咒。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怯怯地看向菲利普。那双湛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了刚才的暴怒,只有一种令人心头发烫的……温柔?这个高大的男人,不嫌弃他脏,摸着他的头,向他道谢?这种陌生而奢侈的善意,像一道微弱却灼热的光,刺破了斯内普家常年笼罩的阴霾,让他惶恐又贪婪地想要抓住。
他张了张嘴,一个微弱的音节还没成形——
“砰!”一声沉闷的撞击声自身后响起。
艾琳·斯内普如同一截失去支撑的朽木,直挺挺地倒在了满地狼藉之中。酒瓶碎片深深刺入她瘦弱的身体,鲜血迅速在她身下洇开,像一朵在绝望中盛开的、狰狞的花。
“妈妈——!!!”西弗勒斯凄厉的尖叫撕裂了短暂的平静。他像离弦的箭般扑过去,跪倒在艾琳身边,小小的手悬在空中,剧烈地颤抖着,不敢触碰那具仿佛正在迅速失去温度的身体。“妈妈!醒醒!你快醒醒啊!”绝望的哭喊在破败的屋子里回荡。
菲利普脸色骤变,行动快过思考。他一把将昏迷的艾琳抱起,对着惊呆的尤娜急促下令:“我带斯内普太太去医院!尤娜,你先带西弗勒斯回我们家!”话音未落,他已抱着艾琳冲出了19号那扇摇摇欲坠的门,沉重的脚步声迅速消失在蜘蛛尾巷的深处。
尤娜和西弗勒斯追到门口,只看到远处一辆破旧的计程车亮着昏黄的尾灯,拐过巷口,彻底消失。西弗勒斯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失魂落魄地僵在原地,小小的身体在寒风中微微颤抖,空洞的眼神死死盯着计程车消失的方向,仿佛那里是他整个世界崩塌的尽头。
尤娜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她轻轻牵起西弗勒斯冰凉的手,那温度低得让她心惊。“西弗勒斯,”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安抚,“我们回家吧。”
西弗勒斯没有任何反应,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任由尤娜牵引着,脚步虚浮地穿过两家之间那道狭窄的、散发着霉味的缝隙,回到了18号那扇新刷了米黄色油漆的门后。
尤娜将他安置在客厅那张柔软舒适的米黄色沙发上。西弗勒斯刚一坐下,整个人就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瞬间蜷缩成一团,小小的身体微微发抖,眉头紧紧锁着,仿佛正陷入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尤娜踮着脚尖,尽量不发出声音,飞快地上楼,从自己床上抱下那条印着滑稽蓝帽子鸭子的黄色小毯子,又轻手轻脚地下来,小心翼翼地盖在西弗勒斯身上。他毫无知觉,呼吸变得绵长而沉重。
尤娜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到额角的伤口一跳一跳地疼。她走到厨房,菲利普离开前没来得及收拾的蔬菜、肉、鱼和鸡蛋还堆在案台上。她将食物仔细分门别类放进冰箱,又找到医药箱,对着镜子笨拙地清洗、消毒、重新包扎了自己额角的伤口。做完这一切,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当她再次回到客厅,西弗勒斯依旧维持着那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蜷缩姿势,睡得很沉。尤娜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抱着膝盖,静静地看着他。窗外,伦敦铅灰色的天空一点点被暮色吞噬,蜘蛛尾巷特有的、混合着污浊河水与铁锈的阴冷气息,透过窗缝丝丝缕缕地渗入这间刚刚被父女俩用汗水擦拭出来的“家”。
不知过了多久,西弗勒斯在一种陌生的、过于柔软舒适的触感中惊醒。他茫然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窗外浓重的夜色,然后是身下米黄色沙发套上被自己蹭上的、极其刺眼的污迹。他身上盖着那条印着傻气蓝鸭子的黄色小毯子,干净柔软得让他浑身不自在。这里的一切都太整洁,太温暖,和他那个充斥着酒精、咒骂和破败的19号截然不同,格格不入。一股强烈的羞耻感和想要逃离的本能攫住了他。
他猛地掀开毯子跳下沙发,像只受惊的小动物般冲向门口。
“西弗勒斯!”尤娜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阻拦。她刚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可可和两片涂了薄薄黄油的吐司。她快步走到门口,用身体挡住了门把手,眼神认真地看着他:“你现在不能出去,你得留在我家!”
西弗勒斯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猛地抬头,蜡黄的小脸上瞬间布满阴鸷和屈辱,声音尖锐地反驳:“如果你是想要发泄你那泛滥的同情心,那我劝你别用在我身上!我不需要!”他像只竖起全身尖刺的刺猬,试图用攻击来掩盖内心的脆弱。
尤娜看着他这副样子,没有生气,反而想起了兰盖夫尼悬崖边,那个同样对她竖起尖刺的自己。那时的莱姆斯……她眼中闪过一丝追忆的温柔,看向西弗勒斯的目光越发柔和包容,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闹别扭的弟弟。
这温柔的目光让西弗勒斯浑身不自在,窘迫得只想立刻逃离。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推尤娜。尤娜却反应更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那纤细的手指竟蕴含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硬生生将他拉回到沙发边,按着他坐下。
“我想你住在蜘蛛尾巷这么多年,”尤娜的声音平静而清晰,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洞察,“应该比我更了解这个地方天黑后有多危险。”她直视着西弗勒斯骤然缩紧的瞳孔,一字一句地补充道,“还有,你爸爸要是回家……你能应付得了他吗?”
“爸爸”两个字像冰冷的针,狠狠刺进西弗勒斯的神经。托比亚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酒瓶砸碎的声音,母亲倒下的身影……所有恐怖的画面瞬间涌入脑海。他像被戳破的气球,刚刚竖起的尖刺瞬间萎顿下去,整个人泄了气般瘫在沙发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身体微微发抖。
尤娜看着他这副模样,轻轻叹了口气,将手中温热的可可杯塞进他冰凉的手里。“喝吧,会让你暖和点。”她又把装着吐司的盘子推到他面前,“晚餐就只有这个了,你先垫垫肚子。”
杯壁的暖意透过皮肤渗入冰冷的掌心,可可浓郁的香甜气息钻入鼻腔。西弗勒斯迟疑地、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那温热、醇厚、带着一丝丝甜蜜的液体滑过喉咙,仿佛一道细微却坚韧的暖流,缓缓注入他冻僵的四肢百骸,奇异地抚平了紧绷的神经和翻腾的恐惧。他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像一只终于找到水源、谨慎啜饮的小兽。
尤娜见他情绪稳定了些,起身去浴室试了试水温。确定合适后,她探出头朝客厅喊道:“西弗勒斯,吃完东西就进来洗澡吧,换洗衣服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衣服”两个字如同点燃引线的火星。西弗勒斯猛地抬头,蜡黄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毛,声音尖利地抗拒:“我不要穿女孩子的衣服!!!”
尤娜从浴室门后探出半个脑袋,一脸无辜地眨眨眼:“你放心吧,我对比了你的体型,那条睡衣是我五岁时穿的,纯黑色的,一点花边都没有,绝对不像女孩的!”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又补充道,“哦,还有,内裤你别担心。我没经你同意,在你睡着的时候去你家拿了几条干净的……呃,在这里跟你说声对不起。”她没提在斯内普家那堆混乱肮脏的衣物里翻找时看到的景象,只是暗自撇了撇嘴,觉得斯内普太太实在不像会照顾孩子的样子。
“内……内裤?!”西弗勒斯感觉自己脑袋里“轰”的一声,仿佛有一座火山猛烈爆发了!滚烫的岩浆直冲头顶,烧得他耳朵都嗡嗡作响。前所未有的羞耻感像海啸般将他淹没,他恨不得立刻幻影移形,或者找个地缝永远钻进去!如果他有魔杖,此刻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对准尤娜念一个“一忘皆空”!
尤娜看着西弗勒斯那副窘迫得快要原地蒸发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声清脆,带着点恶作剧得逞的小得意,却奇异地驱散了客厅里最后一丝凝重的气氛。她走过去,不由分说地将还在石化状态的西弗勒斯推进了热气氤氲的浴室。“好了,别扭扭捏捏的,快去洗!洗干净了才舒服!”
浴室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尤娜的笑声。西弗勒斯站在温热的水汽里,看着镜子里自己红得滴血的脸,听着门外尤娜哼起不成调的小曲,一种极其陌生、极其复杂的情绪在心底弥漫开来——羞恼、窘迫,却又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弱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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