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馆的门面极其低调，厚重的木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穿着素雅丝绸旗袍、仪态优雅的服务员，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引着他穿过曲径通幽、竹影婆娑、流水潺潺的庭院。
每一步都踏在精心铺就的青石板上，周围是价值不菲的盆景和氤氲的水雾，空气里弥漫着清雅的檀香和湿润的植物气息，与他刚刚经历的地铁车厢如同两个世界。他被引入一间名为“听竹”的包厢。
推开门，许星烨已经到了。
他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侧影被窗外精心设计的竹影灯勾勒得清冷而秀美，如同画中人。偌大的包厢里，只有他们两人，安静得能听到窗外竹叶的沙沙声。精致的骨瓷餐具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空气中飘散着若有似无的清雅茶香。
“许总。”向澈低声打招呼，声音在过分安静的包厢里显得有些微弱。他拉开许星烨对面那张沉重的、包裹着柔软皮革的餐椅，动作带着显而易见的拘谨，坐下时背脊挺得笔直，仿佛在接受某种无形的检阅。
许星烨并未回应，只极其轻微地抬了抬手，一个无声的指令。穿着剪裁合体、面料考究的餐厅经理立刻如同接收到信号，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训练有素的微笑，无声地滑步上前，将两份菜单分别放置在两人面前。
菜单是厚重的深棕色皮质封面，触感温润细腻，边缘镶嵌着哑光的金属线条，没有标注任何价格，只有精心拍摄、美轮美奂的菜品图片和用优雅花体字书写的、充满诗情画意的介绍文字。
向澈屏住呼吸，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翻开了那本沉甸甸的菜单。松露焗龙虾佐金箔鱼子酱，黑金鲍配五年陈花雕捞饭，冰镇蓝鳍金枪鱼大腹刺身配现磨山葵…每一道菜名都像一颗昂贵的宝石，闪烁着令人目眩的奢华光泽。
他下意识地在心底飞速估算着那些图片背后所代表的价值，每一次心算都让他的心脏沉坠一分，如同绑上了铅块。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菜单边缘冰冷的金属镶边，指关节微微泛白，原本就僵直的坐姿变得更加紧绷，仿佛被无形的绳索捆缚。
这里的任何一道菜肴，其价值都足以成为压垮他本就岌岌可危、捉襟见肘生活的最后一根稻草。
许星烨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对面。向澈微微绷紧的肩线，低垂着、浓密眼睫努力掩饰却依旧泄露出不安的眼帘，以及那几乎要嵌进菜单边缘的指甲，都清晰地落入他深邃的眼底。他英挺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形成一个微小的刻痕。
随即，他收回目光，修长的手指随意地在菜单上点了几个位置，声音平稳无波：“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然后将那本象征身份的厚重菜单随意地递还给恭敬侍立的经理。
精致的菜肴如同艺术品般被无声地呈上。摆盘极尽巧思，色彩搭配赏心悦目，诱人的香气交织弥漫，霸道地占据了整个包厢的空气。
许星烨拿起沉甸甸的纯银筷子，动作流畅而优雅，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从容。向澈也拿起自己面前的筷子，象牙白的筷子在他略显苍白的手中显得有些沉重。他的筷子却只伸向离自己最近的那一盘碧绿清脆的清炒时蔬。
他小口地、极其缓慢地咀嚼着青菜，仿佛那是唯一能入口的食物，对那些摆放在昂贵骨瓷盘中、闪耀着诱人光泽的海味珍馐和顶级肉类几乎视而不见，偶尔才夹起一小撮晶莹剔透的白米饭，如同完成任务般送入口中。
许星烨看着他几乎只专注于那盘青菜和碗中的白饭，盘中那些昂贵的珍馐如同摆设。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被压抑的不悦，打破了餐桌上沉闷的寂静：“不合胃口？”
向澈握着筷子的手猛地一顿，象牙白的筷子尖悬在半空。他像是被惊醒般抬起头，撞进许星烨那双带着审视、如同深海般难以捉摸的眼眸。喉咙瞬间发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
他下意识地避开了那道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目光，犹豫了一下，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刻意营造出来的平静，试图解释：“…没有。胃刚好没多久，还是…清淡些好。”他微微侧头，用筷子尖示意了一下那盘孤零零的青菜。
许星烨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在他脸上停留了数秒，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似乎在仔细甄别这话语背后的真实含义。最终，他没有再追问，只是面无表情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拿起旁边叠放整齐、带着温热湿气的雪白毛巾，缓慢而仔细地擦拭着每一根手指。
这顿本应令人愉悦的晚餐，最终在一种无声的、令人窒息的尴尬氛围和向澈如坐针毡、几乎想夺门而逃的局促不安中，草草收场。当许星烨拿出那张黑金色的卡片结账时，向澈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扫过账单上那一长串令人眩晕的、仿佛带着重量的数字。
胃部刚刚被白粥填满的虚假暖意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比来时更甚的、冰冷的绞痛。那串数字，像一条冰冷而宽阔的鸿沟，具象化了横亘在他们之间、沉默而坚不可摧的阶级壁垒。
又过了些时日，向澈为了处理“蓝岸”项目的棘手问题，需要查阅一些关于旧工业厂房改造为现代艺术空间的国外经典案例资料。
他尝试在公共资源库中搜索无果后，犹豫再三，还是通过那部冰冷的手机，极其谨慎地向许星烨提出了请求。
许星烨的回复很快，依旧简洁得如同代码：【书房有，自己去找。地址发你。密码XXXXX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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